杜若茗站在36号床床尾，感觉一切太不可思议。明明自己只是来做个检查，怎么莫名就住了院，莫名就要做手术了？

她环视了一下这间病房，并不大，一眼就能看清里面所有的摆设。里头并排摆了3张病床，36号床在中间。旁边的两张病床，床头柜上或多或少都摆了东西，只是病床上的人现在都没在。

跑前跑后四五个小时，做完了一圈术前检查， 她明明已经非常累，但是看着眼前惨白的床单，丝毫没有上去躺一躺的欲望。

原本打算回家收拾一些洗漱用品再来医院，但那讨人厌的许智朗死活不同意，说是今天做手术时间已经非常仓促，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会让毛海星去准备。

杜若茗看他态度坚决，突然间就泄了气，没有了丁点儿与他争辩的力气。

许智朗，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你走以后，我幻想过无数次与你再相见的场景，最后怎么偏偏会是在医院，还偏偏以医生和病患的关系？

杜若茗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极力忍住涌上心头的酸楚，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老师，我已经陪杜老师办好了住院手续，做完了全部术前检查。她现在在病房休息。”

许智朗听毛海星汇报完，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出声道：“我求的婚，她拒绝了，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啊，没…没有了！”许智朗突然开口，毛海星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暗道：“我的八卦欲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非常明显。”他的眼睛真的好像X射线，一眼看透了她现在在想什么，“下次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不要一脸便秘的表情。”

“不是你自己说的不该问的不要问吗？”毛海星腹诽。

他突然转变了态度，毛海星一时忘了他的为人。她心里确实有许多想打听的，刚要开口，就听他缓缓地说：“但我并不保证一定会回答你。”

毛海星默默翻了个白眼，许智朗始终是许智朗，怎么能他偶尔善良了一下，就忘了他随时会暴起伤人。

但她还是鼓起勇气，追问道：“老师，既然杜老师跟您是旧相识，为什么您不给她安排一间独立病房？35号床的病人这两天正在化疗，反应很大，您就不怕吓到杜老师？”

许智朗一直握着鼠标，翻看着杜若茗的术前检查结果，闻言半晌没有出声。

毛海星看着他没有表情的脸，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不料他突然慢悠悠地开口：“她从小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让她耳濡目染、亲身体会，也许才会长点儿记性。”

毛海星不得不承认，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方式嘛，不敢苟同。但转念一想，也许这是旧情人之间相爱相杀的戏码，就没再对此说什么。

“但您都快24小时没休息了，为什么非得今天给杜老师做手术呢？”

“她打小心理素质差，往后拖多久，她就会带担惊受怕多久。”

猝不及防，一口狗粮。最烦这种突然秀恩爱的人，毛海星不由得伸手抚了抚被突然扎了一刀的胸口。

“通知6号手术室，准备一下，21:30开始做手术。”

21:30，那岂不是只有一个多小时了？

毛海星虽然人八卦了一点儿，但办起事儿来绝不含糊，“好的，老师，我现在就去通知。”说完，往外走了几步，突然又转过身来问：“那杜老师那边……”

她话没说完，许智朗开口：“我亲自告诉她。”

杜若茗的病房门虚掩着，许智朗透过门上的探视窗，看到她已经换上了病号服，盘着腿呆坐在病床上，眼睛通红，眼睑浮肿，很明显是哭过。

好像有那么一种人，只要她一出现，你的眼里再没有其她。

许智朗看着她红肿的眼睛，不由地心疼。

日思夜想的人近在眼前，他好想冲上前去，狠狠地抱住她，在她耳边诉说这些年对她无尽的思念，可是老天总爱捉弄人，偏偏让他们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了。

想到她的检查结果，提示边界不清，她还说，有很明显的疼痛感，万一……

想到那个可能性，他瞬间心头一滞，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他不再犹豫，推门而入。

“你来了。”不是问句，声音辨不出情绪。

虽然她依然一动不动，但很明显已经看见了他。

“嗯，确定21:30手术，你可以提前做一下准备。”

没有听到她的回应，他接着说：“现在还需要给你做一些检查。你先躺下。”

她依言乖乖躺下，眼睛还是没有焦距，呆呆地望着某一处。

她这么配合，他的心里反而愈发难受。先前跟他辩驳的时候，虽然她咄咄逼人，但那时的她是鲜活的，灵动的，不似现在，像个提线木偶，没有一丝生气。

他心里难受，面上确是不显。转身拉开床边的围帘，再转过身来的时候，她已经解开了衣服扣子。

他走上前，弯腰，熟稔地在即将手术的右侧乳房上先顺时针，后逆时针地按压。

他按压的时候，她明明感觉到很疼，但始终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

“我是不是很可悲，即将上手术台，满怀希望打了电话，却只换来两个字，没空。”

她没说打给谁，但她家里的情况他多少知道一些，心更加疼了。

很显然，这么多年来，她和父母的关系并没有得到缓和。那对他素未谋面的夫妇，依然一直牵动着她的情绪。

手下的工作依然没有停，他空出一只手，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记号笔，在即将手术的位置画上标记。

做完一切，他直起身来，看着她眼角溢出来的眼泪，刚要开口，她似是有感应：“什么都不要说，那样只会显得我更可悲。”

“乳腺疾病很大程度和情绪脱不了干系，别想太多，好好休息，到点儿海星会来带你过去。”

她一直不回应，他暗自叹了口气，转身朝门口走去。

“许智朗”，他停下脚步，片刻后，她说：“谢谢你。”

他没有回头：“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