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乐康顿住，关于自己的事情，他还从未对别人说起过，也还没有人问过。

本以为顾续对他的来历并不感兴趣，也可能先前他是想问，不过那时候语言不通，没法沟通。

没想到会在这时候询问！

仔细想来也是正常。

一个突然出现，穿着外貌都格格不入，而且不会本地语言的陌生人，任谁也都会好奇。

毕竟，好奇心也是人类本能之一。

不过这个问题许乐康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不仅因为这问题比较敏感，而且他自己也捋不清楚为什么会来这。

难不成对顾续说，我是从别的世界穿越过来的？

这不扯淡嘛？

许乐康想了想，郑重道，“顾大叔，我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至于离这里有多远，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我因为救人而溺水昏倒，等我醒来时就在村子附近了。”

许乐康实话实说，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不过他表达简化了些，只希望他们能听懂明白。

只不过这个回答听起来还是显得有些离奇扯淡。

不过这世界都有仙人了，有些离奇古怪的事似乎也很合理啊。

嗯，合情合理。

一旁聆听的顾眷听得连连惊讶。

让许乐康没想到的是，顾续只是点了点头，也没深问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认同了他的回答。

“你是不是好奇那晚我为什么要帮你？”顾续问到了许乐康心坎里的问题。

“嗯，顾大叔，我想知道原因。”许乐康点头。

确实，这件事也是许乐康一直好奇的事，只不过一直找不到好的时机。

“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我一直患有顽疾，已经不方便再教书，可是苦于村中无人可替。

那时我见了你写的字，知道你也是有学识的读书人。所以想着你或许能替代我学堂教书先生的位置。这也是我能顺利说服村长和村民的原因。”

顾续解释。

“原来是这样。”许乐康点头，终于知道了真相。

真相很真实，也很合理。

没有什么说看你天赋异禀，是百年难见的天才，这个世界需要你来拯救等等。

“起初我对你是有戒心的，后面通过这么久的观察，我觉得你将来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突然，顾续话风转变。

许乐康听完愣住，怎么还夸上了呢，这也是第一次有人对他有这么高的评价。

饶是许乐康自以为脸皮够厚了，经过这么一夸也是红了脸。

“恐怕会辜负你的期望，我现在能干嘛我都不知道？”许乐康摆手。

“你虽然平时看起来有些不成熟，但却有很强责任心。此外，你品德端正，才华横溢，遇到时机定能一鸣惊人。”顾续笑。

许乐康默默听着，这话他也不好接了。

顾续看着许乐康再问，“你觉得眷儿怎么样？”

许乐康惊然，顾续的问题真是一个比一个吓人，让许乐康有种见岳父的感觉。

那边顾眷听着羞了脸。

“挺好啊，人漂亮而且又乖。”许乐康循心回答。

“顾大叔想拜托你一件事？”顾续语气有些沉重。

许乐康笑着摆手，“大叔，你这太见外了，有事你说。”

“眷儿。”顾续没有说请求，而是出声叫唤顾眷。

“爹，怎么了？”一旁的顾眷惊醒。

“你和乐康一起先去皇城吧。”顾续看着前面一望无际的官道。

顾眷失色，摇了摇头疑问，“为什么？”

许乐康听着也是大吃一惊，同时立马明白了顾续的请求，他是想让自己照看顾眷。

“和我一起速度太慢了，你们先走，我随后就追上你。”顾续语气有些严肃。

顾续说的是实话，因为他染病的原因，他们三人每天行进速度只有几十里。如果还是这个速度，到皇城的时间不知道还要拖上多久。

“我不走。”顾眷很坚决。

“你怎么这倔，哪有一点读书人洒脱之气。”顾续摆脸色。

“那也是你教的。”顾眷顶嘴。

许久，顾续深深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现在的病，能不能坚持到皇城都不知道。但是你们不同，你们年龄还小，还有大好的未来，还有外面那充满挑战的世界。”

顾眷扭头没有说话。

顾续自顾继续道，“你娘亲临终前嘱托我，一定要让我照顾好你，难道你想让我一辈子怀着愧疚之心吗？”

顾眷起身，眼神依旧坚定，“娘亲也和我说过，要照顾好你，别说了，我不会先走的。”

“顾大叔，这个请求我不能答应你，咱们一起风雨同舟。”沉默了许久的许乐康也开口了。

他知道顾续的本意和苦衷，也知道现在的处境。

但有时候，有些事你明知道结果也不能去做。

因为有些事做了，以后想起来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你们何苦呢？”顾续苦笑。

……

时间又过去了两天。

一切如常。

第三天的黄昏时刻。

许乐康背着包袱，顾眷搀扶顾续照常赶路。

漫长的官道，仿佛看不到尽头，微风轻轻吹拂过天空，好似带来了远方的讯息。

火红的太阳还悬挂在半天边，把整个西边都染成血红色，冬天的落日一般是不会这样红的。

就在这时，官道上那些拉货的牛马驴骡，还有跟随逃难的鸡鸭猪狗都开始躁动起来，它们好像感应到了什么。

“快跑啊，耀国军队追过来了。”突然，也不知谁在后面喊了一句，激起了千丈波浪。

许乐康闻言急忙转头，只见后面官道尘土飞扬，轰隆隆的铁蹄声音震耳欲聋。

一群身穿着重甲，佩戴弯刀，背负长弓，手里还拿着锋利长戟的精锐骑兵。

这显然是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也如同来自地狱的亡灵。

那带有血迹随风飘扬的旗帜，可以清楚的看到上面写着“苏”字，如果有参战之人便能认出，这便是耀国赫赫有名破阵铁甲骑兵。

“爹，我们怎么办。”顾眷心跳加快，内心不由弥漫出了恐惧感。

“快，把包袱丢了，往那边山坡那跑。”顾续指了指右边的山坡。

许乐康连忙解开身上的包袱，而顾眷已经乱了方寸，慌乱扯着包袱，忙活几次都没解开。

“快跑，别停。”顾续迅速帮顾眷扯开了包袱。

然后许乐康三人拼命向右边山坡跑去，四周都是宽阔的平地，只有右边有一处小山坡，那是唯一的躲藏之地。

官道上彻底混乱了，大家抛弃货物争相逃命。

也有不愿丢下东西者负重前行，甚至还有不管自己妻儿子女者，独自一人疯狂逃命。

面对死亡，没有多少人能做到从容。

……

后方。

“统帅，前方发现大量逃跑难民，如何处置。”一名斥候骑兵报告。

为首男子乌金重甲，骑着一匹火红鬃毛战马，那老旧的黑锦披风沾染上了血迹，想必先前经历过血战，他正是耀国统帅苏崇。

苏崇沉思未语。

“统帅，我看他们其中必有离国军士混入，为了以除后患，不如全部杀尽。”一偏将建议道。

“对啊，对啊。”

“没错……”

这偏将的建议，立马得到不少后面军士的叫好。

苏崇仍没有说话。

这时，苏崇身边一人上前细声道，“统帅，为了攻破上阳城，弟兄们血拼了数月，精神血气一直压抑着。下面的皇城之战想必也是硬仗，不如遂了他们心愿，让他们发泄发泄，也免他们之后消极怠战。”

苏崇还是没有开口，不过却是闭上了眼。

有时候身居高位也并不是能随心而事。

战争一直就是男人的游戏，而要驱使男人去送命，命令是指挥不动的。

只有人性原始的冲动才能让他们疯狂。

贪婪、欲淫、肆虐。

那人勒马加速，同时提声高喊，“军令，离国村民，私助参战士兵，为护我军之安全，剿灭前方的匪民。”

“是。”

得到军令的骑兵，面色潮红，神情激动，开始加速冲锋，口中呜喔大笑。

一场杀戮即将开始。

“啊……”

“救命啊……”

“快逃啊……”

……

骑兵已经追上了位于最后面的人群，长戟齐齐伸出，每一次出手便有人惨叫倒地。

这是平地，是最有利于骑兵冲杀的战场，骑兵两侧散开，收戟，拔出了腰间的弯刀。

很快骑兵就已经冲进了人群之中，犹如狼入羊群。

每挥一刀下来，都代表有一个人会死去。

有人直接被砍掉头颅，亦有被劈成两半，鲜血四溅，满地的残骸内脏，场面异常的血腥暴力。

瘆人的叫声响彻天空，抨击着每个人内心。

“放开我……放开我。”

“禽兽，别碰我……”

“呜呜呜……爹。”

“相公，救我……”

……

那些年轻和貌美的女子不会被杀死，她们会被拦腰掳掠上马。

骑兵们疯狂地撕扯她们的衣裳和裙裤，一手持刀杀人，另一黑厚的大手狠狠地捏掐在雪白的肌肤上。

她们被吓坏了，浑身瘫软，只能任由摆布。

也有贞烈反抗者，她们被摔下马，然后被无数的铁蹄践踏而死。

撕碎声，惨叫声，哭喊声，荡笑声，求饶声，呻吟声。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单方面屠杀，对毫无抵抗的难民的屠杀。

甚至连家禽牲畜也没有幸免于难。

一时间，尸横遍地，哀声不止，空气中也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

另一边。

因为顾续的冷静和准确判断，让许乐康他们暂时逃离了包围圈，能幸存至今。

“乐康、眷儿你们快点，躲到山坡后面，可能还有一线生机。”顾续喘息鼓劲道。

“嗯。”顾眷花容失色。

许乐康也是气喘吁吁，大脑更是一片空白，心脏剧烈震动，全身颤抖。

他不敢回头，更不敢停下来，他害怕死亡，非常的怕。

后面悲鸣般的惨叫声让每个人都会毛骨悚然。

许乐康只能不停地跑，不停，一直不停。

灌铅般的双腿带着身子带着灵魂一直不停。

“许大哥，我跑不动了。”

这时，疲于奔命的顾眷已经坚持不住，说话已经打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