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眷，坚持一下，不能被追上。”

许乐康无力出声鼓励，他不比顾眷好多少，也已然筋疲力尽，全靠意志力和强烈的求生欲撑着。

黄昏的夕阳在鲜血的映射下，显得更加红艳了。

后方杀戮已经接近尾声，骑兵正在收围整合。

除了许乐康他们之外，还有不少其他的漏网之鱼。

他们基本都是腿脚快捷的年轻和强壮男子，或是脑袋机灵者。

不过他们也并没有安全。

没有人能徒步逃脱骑兵的追杀。

骑兵们也没有再次追击，而是开始解弓搭箭，那沾满了鲜血的双手已经把长弓拉开。

“嗖”，只见一箭矢射出，正中山坡上一位男子的后背，那男子惨叫倒地。

“好。”众骑兵附声叫好，同时纷纷解弓搭箭开始效仿。

一时间，箭矢如雨般射向外围，惨叫声四起。

几轮箭雨下来，山坡上的人都已经倒地，就连躺地装死的数人也不免殃及于难。

……

山坡侧边。

“许大哥，我真的跑不动了。”顾眷停了下来。

不时会有箭矢从他们身边穿行而过，停在这里很危险，十分危险。

许乐康连忙上前拉住顾眷的手，可是她此时已经力气用尽，瘫坐在地。

许乐康连忙四周张望，前面不远有一处凹陷的小土坡，是一处非常不错的藏身之处。

“顾眷，我们躲到那儿去。”

许乐康用力拖拽着顾眷，这时候也顾不了形象和受伤了。

“蜷缩起来。”许乐康急切说道。

现在要做的就是避免暴露，顾眷也很听话，紧紧贴着地面蜷缩。

许乐康右手捡起一块尖石，快速趴卧在顾眷身边，脑袋低下，四肢收缩。

“顾眷，别怕，也别出声。如果到时候被发现，我会先用石头砸死你，然后和他们拼命。”

许乐康连忙安慰顾眷，同时也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因为一旦被发现，他们结果也会和前面的人一样。

许乐康会被毫不留情杀死，顾眷会被无情糟蹋。

这石头就是为了应对最坏的情况而做打算，千百年来，红国的穿越者从来没有束手就擒的习惯。

“嗯，我知道。”顾眷哽咽，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许乐康很欣慰顾眷的表现。

突然，许乐康想起什么。

糟了！

顾大叔，他没跟上来。

因为情况紧急，他和顾眷也是慌了神，加上一直都是顾续在后面鼓励他们坚持，所以他们疏忽了身患重病的顾续。

现在想起来，直让许乐康胆战心惊，现在场面无比混乱，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他连忙趴身探头，小心翼翼抬头张望，四处寻找。

很快，许乐康就有了发现，顾续就在他们前面不远处，不过他此时跪在了原地，右手死死摁住胸口。

许乐康亡魂大冒、全身发凉。

因为他看到一根银白色的箭矢穿刺在顾续的后背。

“顾大叔。”

许乐康惊呼，缓过神来后，正准备起身出来时。

“别出来。”只听到顾续声嘶力竭大吼。

许乐康从来没听过儒雅的顾续这样的语气，坚决而不容抗拒。

他们离顾续还有段距离，而且前面一片空荡，只要有人出去或者过来，就一定会被发现。

许乐康呆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句话似乎把顾续的所有力气用尽，他的头缓缓低下，不过目光还是看向那边。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箭，却一直一声不吭，因为他不想让许乐康和顾眷回头。

“如果……你们有幸……活下来，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顾续高声嘱咐道，他说的很慢，一字一断，每一个字都如同从心里底掏出来。

蜷身抱头的顾眷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

她快速探身，也看到这让人心惊的一幕。

“爹。”

顾眷惊呼失声，神情也有些恍惚，慌张地想要冲出去。

许乐康连忙扑身上前，把顾眷抱住压低，“别让他的一片苦心白费。”

“爹。”

顾眷死命挣扎，声泪俱下。

许乐康一把捂住她的嘴，死死压住她不让她动弹。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顾续笑了笑，呼吸有些急促，他再次高声道，“眷儿，以后的路……需要你……自己走了，等战争结束，去找你……哥哥。”

“很可惜，看不到你……出嫁了，一定要嫁……给你……想嫁的人啊！”

说到后面，顾续的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他强行抬头，盯着许乐康吐声道，“乐康，别忘了……我的请求，眷儿……就拜托你了，替我……照顾她。”

许乐康强忍眼泪，重重点头。

顾续缓缓低下了头。

时间静止了。

好像停留了在这一刻。

……

远处。

“好。”

“我输了，这个娘们归你了。”

“哈哈。”

山坡那边传来了众骑兵喝彩，他们貌似在比拼箭术，用人来当靶子，用女人当筹码。

可能在他们眼里，杀人只是即兴的娱乐游戏罢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

顾眷已经不挣扎了，只是无声哭泣着，把许乐康的衣袖都哭湿了。

光明逐渐消散，黑暗缓缓降临，慢慢开始笼罩整个世界。

夜晚来临，又一天过去。

屠杀似乎已经结束，因为远处传来“回营”的叫声，同时，急促马蹄声响起天空，同时开始缓缓变弱。

许乐康再度探头观看，果然，屠夫们已经带着他们的“战利品”，高呼着露骨的调子走了。

可能角度和天色暗沉的原因，加上那坑角度很好，许乐康和顾眷并没有被发现，侥幸地从这场屠杀中活了下来。

“顾大叔。”许乐康连忙跑了出来。

顾眷也随即跟了过来。

许乐康扶起顾续查看，可是为时已晚，脸上已经没了血色，身体已经变凉。

“顾大叔。”

“爹。”

触景生情，顾眷再也克制不住，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泪如泉涌。

许乐康咬牙握拳，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心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开始厌恶这个世界。

可能是悲伤过度，加上先前紧张害怕，顾眷直接晕厥过去。

……

圆月挂空。

许乐康起身，他准备寻找他们刚开始遗弃的包袱，因为所有的东西都在包袱里面。

山坡那边的景象你简直不敢相信。

暗沉的天空，血红的大地，无望的平原。

横七竖八的尸体、残骸、内脏和鲜血，直让人全身发凉、魂惊魄恐。

此处场景，只能用地狱来形容。

不不，地狱也不过如此！

这一幕幕，一场场，对许乐康的冲击是巨大的。

想来对任何一个人都是。

以前在和平安定的红国时候，总是被那些热血沸腾的战争所吸引。

总是幻想着去腥风血雨的江湖，金戈铁马的战国。

眼下……

许乐康不禁想起一句不知道哪里听来的话，喜欢战争的都是没经历过的人，除了疯子。

……

许乐康小心翼翼的来到官道旁边，几番寻找下，终于找到了他们的包袱。

包袱被打开过，东西乱七八糟的丢在地上，东西基本都在，少的应该只有顾续包袱里那些他积攒许久的银两。

顾续感染风寒后，包袱一直都是他背着，许乐康很清楚里面有什么东西。

屠夫们不仅杀人，值钱的物品也被他们去搜刮一空。

那些银两听说是顾望和顾眷两兄妹的彩礼和嫁妆钱。

可是……

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到来。

许乐康把东西重新收拾好，刚好看到旁边有辆双轮木车。

同样，木车上的东西凌乱散在四周，它的主人已经不知道是谁，只知道他已经遇害了。

许乐康想了想，把包袱放到车上来，拉着木车慢慢走回山坡处。

……

不大的屋子里，显旧的家具整齐的摆放着，桌上的茶杯干净的倒放着。

茶壶上还有光滑的缺口，地面上很干净，扫的很干净。

灰白的墙上挂着许多剪纸壁画，还有许多孩童玩具，也有写的端正秀气的字。

屋子里的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她脸色很苍白，唯有一双清澈明朗的眼睛，说明她之前的美丽。

在床边缘一个半跪着的年轻男子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两个五六岁的孩子站在两边，一男一女，女孩长的清秀可爱，男孩眉目有神，此时都是泪流满面。

女子吃力的抬手帮两孩子擦抹眼泪，脸上流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望儿、眷儿要乖，不哭，乖孩子不能哭的。”女子说的很轻，好似下一刻就会香消玉殒。

“嗯。”小男孩乖巧点了点头，用袖子擦着眼角。

女孩虽然也点头，可是哭声依旧。

“你们以后要乖乖听爹的话，知道吗？”

“嗯。”

“要好好念书，娘亲不能陪着写字剪纸看书了，以后这些都要你们自己完成。”

“嗯。”

小男孩点头，眼泪又哗哗的流了出来。

“你爹是个书呆子，你们以后帮娘亲照顾他，好嘛？”女子依旧笑着，却不禁也流出了眼泪。

一笑间，苍白的脸庞似乎恢复的往日的容颜。

“嗯，我们知道了。”两孩子回答。

“望儿眷儿真乖。”女子表扬道，同时目光看向了半跪的男子。

“不能陪你到老了，答应我，好好照顾望儿和眷儿，让他们快快乐乐长大。”

“我会的。”男子点了点头，握着女子的手更加用力了。

“合适的时候再给他们找一个娘。”

最终，女子的笑容停留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