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

李二正在聚精会神的批阅着奏章。

一个官宦踩着碎步走了进来。

“陛下，该用御膳了。”

李二放下御笔，看着奏章上奏请的河北灾情，深深地叹了口气。

“张公公，就在这里用膳吧。”

“奴，遵旨。”

不一会儿，御膳已经摆上了桌。

御膳十分简单，只有三个菜。因为边境战事不断，国内也不安宁，国库更是空虚的都能跑马了，民间又不断的传来灾情，整个国家都显得十分的艰难。

李二下令缩减宫中支出，后宫的长孙皇后为了替夫分忧，也是号令后宫的嫔妃节衣缩食，自给自足，据说皇后好几年都没穿过盖过脚背的裙子了。

李二看到面前的的菜品，问道：

“御膳房换厨子了吗？为何今日这菜与往日不同？”

边上的张公公回道：

“回陛下，今日这菜并不是御膳房做的，是中山王特地拿来宫中孝敬陛下的。”

中山王就是李承乾。

李二听到是中山王孝敬自己的，心中感到欣慰，对身边的张公公说道：

“中山王倒是有心了。”

“这酒也是中山王孝敬您的。”

张公公边倒酒边说道！

李二好酒，看到从酒壶中倒出来的酒，清澈如水，不禁肚中酒虫大作。

张公公倒完酒，看李二端起酒碗，准备一口闷了，急忙劝道：

“陛下，中山王说此酒甚烈，不宜大口。奴尝过，的确很烈。”

李二听后，冷哼一声，有些不屑，老子什么酒没喝过？敢小瞧他老子。

酒碗靠近嘴唇，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李二一饮而尽。

片刻后，李二大呼一声：

“好酒！”

他毕竟常年饮酒，所以不似长孙冲他们那样的愣头青。刚入喉时的确让他感到惊讶，但也是很快就适应过来，酒液流过胸膛，让李二感觉浑身舒坦，心中的担忧也是一扫而空。

已经秋末，皇宫中已经感觉到寒意。一碗酒下肚，李二感觉浑身燥热，身上的血液都感觉沸腾了一般，额头上有丝丝汗液。

李二也感觉到身体的暖意，心中思忖：

这酒简直就是为身处苦寒之地的人准备的。

李二想到北方作乱的突厥，心中愤恨。

然后对身边的人问道：

“承乾可说过这酒从何处得来的？另外这酒叫何名字？”

张公公回道：

“中山王并未说酒的来处，只说这酒名叫二锅头。”

李二疑惑的问道：

“二锅头？有何用意？”

张公公看着皇上虽然一直在问自己问题，但手上的筷子从吃过第一口菜，就没停过。中山王将菜拿来时，他是验过的，是知道这菜的美味。

看着李二吃的津津有味，张公公偷偷的咽着口水，回道：

“陛下，中山王只说因为名字接地气。”

李二停下筷子，看向身边的张公公说道：

“接地气？”

显然也不知道是何意思。

想着等用完膳，再将承乾叫进宫来，一问便知，也不再纠结。

李二已经不知道有多久，胃口像今天这么好了，也许是今天饭菜的确很可口。

吃完饭后。

李二问道：

“今天这膳食里的肉是何肉？朕吃的感觉不像羊肉？比羊肉香糯可口。”

李公公回道：

“奴不知，奴问过中山王，但中山王并未告知奴。”

李二也不再多问，直接对张公公说道：

“行了，去把承乾叫来，朕也有段时间没看到他了。”

“奴遵旨。”

…

食为先门口。

江言正打算带着大牛出门。

现在是农闲的时候，店里的人更多了。江言又雇佣了几个十几岁大的少年来干活，都是大牛和三郎的同村人。

厨房三个前厅跑堂的两个，大牛现在只负责采购食材，三郎负责前厅的秩序。

此时，一辆马车停靠在食肆的门口，江言一看，心中一阵无奈，李承乾又来了。

这段时间李承乾几乎每天都到自己这里来，起先是跟着长孙冲和程处默一起，后来都是自己带着两个护卫就过来了。

这时候的李承乾还住在皇宫外的王府，所以出门没有那么多的限制。

他们每次都是赶着饭点过来的，开始还问一些养猪方面的事，后来都是东拉西扯，江言严重怀疑他们是来蹭饭的。

李承乾一下马车看到江言要出门，便问：

“江大哥这是要出门吗？”

几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变得熟悉起来，称呼的也比较随意。

江言说道：

“对，我正打算出城一趟。”

李承乾一听要出城，有些意动：

“江大哥，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李承乾学着江言一样称呼自己为我，他觉得称孤有些生分。

江言看着李承乾身边的两个护卫道：

“不太方便吧？你毕竟是皇子，城外可不比城内安全。”

李承乾说道：

“江大哥不必担心，我这两个护卫，都是军中高手，他们可以保护我的安全。”

江言想了想，作罢。

于是带着大牛直接上了李承乾的马车，大牛负责赶车。

马车缓缓向城外驶去。

车内！

李承乾问道：

“江大哥，这是去城外做什么？”

江言回道：

“前段时间，我听说城外三十里的地方，有一处马家庄，庄上的大户因为犯了事，全家被流放了。

现在官府要出售那家大户的房产和田产，我便买了下来，所以想去看看。”

随着食肆的生意越来越好，雇的人也越来越多，小小的食肆现在显得越来越拥挤。

另外他觉得，如果想为大唐百姓带来一点生机，光靠食肆就算是挣再多钱也没有用。

这些千百年来只会在土地里刨食的穷苦百姓，若想给他们带来希望，也只有从土地里给予他们。

从各方面考虑，江言决定买下了城外的那座庄子。

李承乾听后，情绪很高，他从未去过乡间田野。

马车出了城，在平坦的道路上行驶着。

行了不到十里，道路开始变得颠簸。

渐渐的，成群结队的衣裳褴褛的人群出现在道路的两旁。

他们满身污秽，面黄肌瘦，神色麻木，看不到一点生机，朝着同一个方向行走着。

江言看到这些人，皱着眉头，心头像是被蒙了一层乌云。

李承乾怔怔的看着窗外，刚刚还高涨的情绪变得低落。

江言开口说道：

“这些都是去往长安寻求庇护的灾民。”

李承乾看着江言说道：

“孤并未听说今年有哪里受灾了。”

此时李承乾显得格外的郑重，连称呼都变了。

江言说道：

“我听说今年河北有些地区，遭了旱灾，而且那里一直不得安宁。

眼看冬天就要来了，这些百姓应该就是从河北来的。”

李承乾有些不解，既然有灾，为何不先找当地官府，而且这么多人迁徙，当地官方都不管的吗？

江言像是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道：

“我猜当地官府不是不管，而是实在无能为力。

大唐从建国以来，各地战乱不止，又有突厥在北方虎视眈眈，再加上这几年各地出现的水灾旱灾，国库怕是已经没钱了。”

马车继续在路上行驶着。

李承乾看着外面一眼望不到头的灾民，眉头皱的越来越深。

见惯了长安城内的繁华，他一直以为西市的那些穷苦人就已经是大唐最底层的百姓了。

现在再看到眼前的景象，在他的意识里，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反差，这种反差不断的冲击着他的内心。

江言自顾自的说道：

“长安城的繁华只是属于富人的，这才是大唐现在最真实的模样。

西市的百姓虽然过的艰难，但依托长安城，也不会饿死。

可这些人，如果他们在冬天来临之前到达不了长安城，那就真的会路遇冻死骨了。”

李承乾听着江言的话，他不敢相信，他父皇的大唐，他李家的天下，是这般模样。

江言继续说道：

“承乾，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一吃不饱饭，就会往长安城聚集吗？”

李承乾此时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没办法思考江言的问题。

于是江言换了一个问题，问道：

“那你知道，如果一个孩子在外吃不饱饭，他最先想到的是找谁吗？”

李承乾表情木讷的说道：

“他们的爹娘。”

“对，他们的爹娘，你父皇母后就是他们的爹娘。承乾，你记住，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坐的位子越高，责任就越大。

日后如果你成为太子，甚至成了皇帝，你就是他们的爹，大唐几千万人的口粮就寄托在你的身上了。”

“如果有一天你们李家不给他们饭吃，他们就会像反隋炀帝一样反你们李家。”

“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

这句话就是被江言挂在食为先门口的那句话。

“谁让百姓吃饱饭，谁就是他们的天。”

“这也是我为什么要传授给你养猪之法的原因。”

这段时间，江言与李承乾相处，并不是在一起都说一些废话，他时不时的有意在给李承乾灌输民为本的思想。

尽管那个世界，李承乾没有登上帝位，而且下场也很惨，但现在的李承乾才只有八岁，心思还是很单纯的。

江言也不会因为李承乾还小或者不懂他说的话的意思，而不去说。

教育不就是从耳濡目染开始的吗？

几个时辰以后，马车来到一处山脚下，山脚下有处村落，马车直接进入村庄。

李承乾此时的心情很不好，无心观看外面的风景，心里早已没有出城时能去郊外游玩的兴奋感。

江言朝马车外四处看了看，村子里的房屋都是用茅草和泥土砌成的，道路泥泞，随处可见的污秽，整个村庄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江言掩着鼻子，看着衣服残破，身上脏兮兮的孩童跟着马车后面奔跑着，还有躲在暗处观察马车的村民。

村庄的情形比他想象的更要糟糕。

马上不一会儿行到一处山腰处，一栋差不多三进院大小的庭院坐落在那里，与山下破败的村庄形成鲜明的对比。

江言看到上面官府的封条，便下了马车，李承乾没有跟着下来，他现在毫无兴致。

这座庭院和山下的农田官府出价要一千贯。

但因为距离长安城较远，另外古人迷信风水，认为主家犯事遭了灾，房子的风水不好，所以一直卖不出去。

江言也是从一千贯杀到八百贯才拿下的。但官府要求，依托在上任主人后面的那些佃户也要一并承担。

也就是说山下的那个庄子的人以后都是江言的佃户。

江言依靠地势，山下村庄的情形眼收于底。

四处看了看后，看着天色不早了，便准备打道回去。

车上，李承乾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言也不去打扰，他也在思考，该怎么规划整个庄子。

就这样一路无话，到了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