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白日分外漫长，秀玲进了家门，远处山头上还披着一层淡黄色的残阳。

婆婆看到秀玲回来了，急忙去厨房打了一盆水出来，秀玲慌忙接过来。在奶奶背上睡着了的儿子好像感受到了妈妈的气息，很快醒了过来，看见妈妈又委屈地哭了起来。

“哎呀，这家伙都不给你妈安生一分钟，等你妈吃完饭再醒呀。”

秀玲擦干净手上的水珠，配合着婆婆将儿子抱到怀里。儿子到了母亲的身上立马安静了下来。

“我去热热饭菜，凉了，不好吃呢。”

秀玲喂着儿子，婆婆进厨房鼓捣起火来。不多时就喊秀玲吃晚饭。秀玲才发现，婆婆还没有吃，一直等着她一起吃。

“妈，你等着我干啥，我回得晚，今后您先吃了，不要等我啊。”

“这人多吃得下，他爷爷要吃药，就先让他吃了。”

吃过晚饭，秀玲带着儿子。婆婆收洗着，秀玲听见公公在屋子里翻得噼里啪啦地乱响，她慌忙跑进去看，公公是不是需要喝水什么的。

“秀玲，你把那个柜子打开，里边有一摞书。小学一到六年级的课本都有呢，你给我拿出来，我来找。”

秀玲楞了一下，想来是婆婆回家之后跟公公说了自己活计的事情了。对此，她有些难为情。

公公任教时，像其他所有的乡村老教师一样，数学、语文、社会、自然，甚至音乐体育所有的课程都要教，可谓是全能王。

“这书都十几年了，隔几年就换一次教材，每一个版本我都留着，这个版本的就是远航学的呢。”

看到书，公公又想到了儿子。神情一下子黯淡下来。

“那得多老了，我们看新的吧。”

“是是，要顺应时流，跟着时代走啊。”

秀玲克服了心中的羞愧，权衡之下，抓住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工作，相比较于难为情更重要一些。当真，公公也就一板一眼地开始教她，读了、写了，练习了，她借助空余时间，勤学苦练。公公说可惜了，如果小时候可以上学，秀玲一定是个好学生呢。

公公好像因为有了一个学生而开心不少，至少自己找到了些事情做。之后有了老朋友和同事来看望他，他就问人家借些书来阅读，这坐在轮椅上的日子好像也没那般难熬了。

这个家里，为此多了很多乐趣，好像也更有了奔头。

秀玲到瓦厂工作的第二天，就自己独当一面了。基本见不到赵大全的身影，可她确实不会写很多字，连别人的姓名也记不下来。她就红着脸让当事人写在本子上，或是请来装车的小伙子们帮忙记录。他们总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认识赵老板啊，还是你是他家的什么亲戚吗？”

每当出现这种状况，她都要被人问一遍， 她得解释自己是第一次见到他。那些小伙们就狡猾地笑笑，说秀玲不实诚，否则这肥差岂能到她的手里。秀玲无可奈何，她想自己或许是真的赚了好运，瞎猫碰到死耗子了。所以做这事情得认真严谨一些，不能给别人留口舌。

好在女人在厂子里是稀缺物，秀玲去了十多天，与大家混熟了，大家乐意与她搭话，看她也没什么坏心思，也就愿意告诉她一些事情。

一天下班之后，一位邻村的小伙子刚好与她同路。

两个人闲聊了起来。小伙子真诚地问她，是不是真的不认识赵老板。秀玲笃定地说自己干嘛要去骗他，先前连见都没见过。

小伙子摸摸头，说那可是真的怪呢。

“你知道吗？你现在这位置啊，是大老板无中生有生出来，专门为李春芳设立的。就那些小事儿一分钟就带着做完了的，那需要单独列出来啊。”

秀玲经他这么一说，心中有些愤愤不平，她一天从早忙到晚的，难不成在别人那里就是混日子的。有些悻悻地不答话。

小伙子自然不会察觉到这位姐姐的表情变化。所谓说出者无心听者有意。

“你知道大老板为何专门为她设立这个位置吗？你肯定想不到。”

小伙子压低音量神神秘秘地问秀玲到。这激起了秀玲的八卦心，她同时预感到自己处在了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

“为什么？”

秀玲停下脚步问道。

“因为这女子是老板的外室。这老板把家安置到县城里呢，这女的听说也是他从城里带来的，还在镇上给她租了房子。给安排工作肯定是为了掩人耳目嘛，这农村里多了个人那瞒得住。哈哈，那老板都快六十了，找个小三十多岁的，真不要脸呢，还说是自己的侄女，谁相信呢。”

听完这些，秀玲为这份到手的活计担心不已。

“那个赵大全，他不是老板吗？他说话不管用吗？”

“赵大头啊，那个家伙是大老板请来管事情的，还不得听老板的。”

听到此，秀玲的心里拔凉拔凉地。

“当时你站在哪儿，我们还以为是老板换人了呢。或者你是赵大全的什么人呢，后来看到你有孩子，有家庭，我们大家也听说了些你的事情，你知道在那种地方是没有秘密的啊，所以我觉得要跟你说说这些，大家都不容易呢，你要小心些，无端惹祸上身可不划算呢。说不定那个女人已经告状去了。大老板差不多些时候也要从城里回来了，他每个月会回来一两天。”

秀玲心中乱急了，她自己这样的身份，就为了赚点钱可不想卷入这些是非当中，强颜欢笑地谢了小伙子的善意提醒。心乱如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找赵大全说不要这份工作了，或是当做什么不知道继续下去，毕竟孩子需要她，这个家也需要多一个赚钱的人啊，婆婆家又没有土地，这农民是当不成了的。

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样的位置迟早是要失去的，就在于自己早早地脱身离开，还是静观其变，这等待可能会是一场难堪的争吵，或许还将她拖入漩涡之中。那天早上，那位时髦的女子不就质疑她是不是赵大全的相好了吗？

“这好运气原来不是那么好相中的。”

秀玲无奈地叹了口气。

回到家里，看到儿子，路上的那些忧虑很快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哈，我这不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吗？随它去吧~~”

秀玲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