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浓雾里若隐若现，很快便停了下来。

车里下来一个病歪歪的削瘦男人，相貌俊美，肤色苍白，细瘦的手指撑着一根镶着祖母绿宝石的手杖，顺着台阶走上来。

相比起虞棠的孱弱，男人更像是常年不见阳光的亚健康。

约莫只有二十多岁，周身矜贵的气质显然是长期养尊处优的结果。

就在虞棠心思百转千回之际，男人稳稳当当站在了灵官殿门口。

“怎么了？”虞棠抬起眼帘，不由自主挺直了背。

她向来有个习惯，对方压迫性很强的时候，会让虞棠习惯性地更拘谨。

“这里是紫阳宫吗？“男人问。

声音很年轻，低柔温和。

虞棠点了点头。

对方说话的时候皱着眉，灰蓝色的眼睛像是被月色笼罩的湖，半阖的眼睑微微颤动。很轻易吸引了虞棠的目光。

“有什么事吗？”

“家父最近卧病不起，这几日状态愈发糟糕。”

宋敛眉头更紧了些。

整个道观看上去破破烂烂，浓雾缭绕，眼前的一众道士竟是隐隐约约以眼前的少女为首。

“您能前去看一下情况吗？”宋敛看向少女补着补丁的道袍，对方那张脸又病又娇，眼睛弯着，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如果在普通家庭，应该是被千娇百宠的，但是此刻守着一座破道观，过着清贫的生活。

虞棠：“不能。”

“酬劳不是问题。”

“不去。”

“两千万，只是前去看一下而已。”宋敛道。

虞棠点点头：“可以，但是你先在这里等着。”

说完，把地上的经书挑拣了几本塞进包袱里。

“走吧。”

虞棠道。

兴许这是离开这里的唯一方法。

何正义也连忙跟在虞棠身后，其他几个玩家见状也纷纷涌了过来。

”车里坐不下了。“虞棠骄矜地抬着下巴，高贵冷艳地开口。

宋敛在前面走着。

他话不多，一直到车边都没再开口。

几个玩家态度谨慎，小心翼翼跟在宋敛身后，只要在宋敛附近，浓雾就没有伤害性。

跟来的人最终只有何正义、女孩和红毛，红毛年纪不大，可以看得出现实世界里也是特立独行的人物，一张俊脸板着，面无表情地装酷。

何正义是个话痨，和女孩絮絮叨叨。

”会不会是这里的地貌问题？雾只是迷惑玩家，实际上并没有伤害性。“

浓雾隐天蔽日，甚至有一种诡谲苍凉的美感，荒芜和破败交织，和鬼片电影里隐隐有了重叠。

“不会。”何正义斩钉截铁，“我是第一批玩家，身份证号都是个位数。”

“游戏什么时候开始的无人知道，最开始只挑选了几个人，我醒来后发现自己在宿舍，几个作死的小孩在宿舍里召唤笔仙。当时窗外就是铺天盖地的浓雾。系统简单地宣读完存活规则后，我就立刻明白了自己被拉进了游戏。”

“嘘。”女孩手指抵唇。

在npc面前说玩家的事，可以看得出来这个老玩家没什么脑子。

何正义话痨起来，说的话也没什么逻辑，直接偏离中心。

黑车的车标很好看，一只翅膀的小天使举着弓箭，不属于现实世界里已有的牌子。

虞棠嘀嘀咕咕：”游戏怎么还带原创的。“

宋敛贴心的打开副驾驶的门，护着虞棠的头。

”这雾很大。“虞棠真情实感地说。

宋敛轻笑一声，说：”一向如此。“

“城里面也是这样吗？”虞棠问。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少女病怏怏的靠着窗，长发披肩显得那张苍白的小脸更加病弱。她睫毛很长，尚留着几分湿漉漉的水汽，瞧着可怜巴巴。

『他看我的眼神不对劲。』虞棠认真地吐槽，然后想起什么似的：『他会不会是馋我身子？』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虞棠笃定地开口：『他下贱！』

『……』

——xswl，小哥哥看老婆的眼神奇奇怪怪。

——我猜他在脑部棠崽由于清贫所以没有见过世面。

——新来的，老婆很美，老公很帅，色批狂喜。

——救命，这里就是天堂吗？两个病美人，我直接boki，我行了我行了，我又站起来了。

车载香水挥发着清新的木香味，后视镜上挂着一个小巧的弥勒佛。

宋敛双手握着方向盘，猛地踩了油门。

”开慢点。“虞岁提醒道。

宋敛勾了勾唇：“好。”

“雾只在固定出现，早上六点到十点，下午两点到六点。”宋敛看向前方，苍白修长的手指点着方向盘的侧方。

虞棠记下了几个数字。

“这个雾是致命的，只要碰到雾就会死。”

宋敛的话已经违背游戏规则了，但他对此毫不在意。

“冒昧问一下，该怎么称呼您？“

宋敛偏头，灰蓝色的眼睛里盈满笑意。

他身上有一种矛盾的气质，书卷气和病态混织在一起，让人一看就新生好感。简直不像是一个npc，反而像是一个主宰者。

虞棠：“虞棠，虞美人的虞，海棠的棠。”

“好名字。”宋敛：“我姓宋，名敛，父亲希望我性子内敛。”

提到父亲，宋敛目光黯淡。

“不用担心，会好起来的。”虞棠安慰道。

谈话间，车子不知不觉到了城里。

白雾里，隐匿着黄色的灯。高楼的黑影藏在雾里。

GPS上，绿色的点在纵横的街道上移动着，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停了下来。

“小心。”

宋敛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九点五十八，浓雾快消失了。”

“那就在原地等会儿。"

等了片刻，白雾逐渐散去，整个城市露出了真面目。高楼林立，不知名的植物从窗户里伸出枝桠，开出白色的小花。植物疯狂生长，彩色的蘑菇有半人高，树木更是比肩几十层的高楼。

甲壳虫似的车子在马路上飞快地行驶过去，而眼前则是一片考究的四合院。

现代化与科技感完美融合。

宋家的四合院是这一片四合院区占地面积最大的一座，门口蹲着两个巨大的石狮子，口里含着巨大的铜球。

“我父亲是个商人，比较相信风水这些。”

“少爷，您回来了。”管家打开门，干桔子似的脸上绽开了花。

说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几名玩家。

清一色的年轻人，说是涉世未深的大学生他也相信。不过在宋家待了这么多年，他早就成了人精，知道不能以貌取人，笑眯眯道：“这就是您请来的大师吧,快请进。”

宋家老宅庄重气派，朱墙琉璃瓦。穿过第一进的院子，里面养着金鱼。竹林梅影，相映成趣。还有小亭子，拱桥等建筑。

“这宅子曾是清代某亲王的王府，后来辗转被家祖买下。”宋敛说话时吐字清晰，语速温和缓慢。

他修长的食指指了指不远处的建筑：“家父就居住在那座小楼。”

小楼前有一个小喷泉，栽种着色彩斑斓的绣球花，像是连接成片的新娘的花束。

“他一直昏迷不醒，这几天状态更差。”

“我父亲是个很注重健康的人，身体素质也很好，每年的体检结果都很好。”

虞棠安静地聆听。

宋敛的家世很好，可以看得出的确是个在商业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

整个二楼的建筑典雅精致，只有二楼的某一个窗户散发着浓郁的黑气。

楼里的装潢更是考究至极，海南黄梨木的摆件大喇喇地摆在墙角。

宋敛推开二楼一个房间的门，檀香味浓郁扑鼻。

床上躺着一个穿着暗红色中山装的老人，面容灰白枯槁，源源不断的黑气从老人的身体散发出来。

对方的左肩和头上燃着两盏微弱的灯，饶是虞棠不懂道家，也知道人体有三盏灯，双肩以及头顶。然而此刻，老人右肩的灯已经消失不见，剩余的两盏灯颤颤巍巍，一副随时要熄灭的样子。要是这三盏灯都熄灭了，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人有三把火，现在他的火灭了一把。大概是命魂丢失了。”虞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