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四点半，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叶辰便被床头的闹钟弄醒。

抻了个懒腰，肚子轱辘叫了一声。叶辰知道，两个糖水煮蛋消化太快，这是饿了。

叶辰翻个身，没有起来。

缝纫机旁的布料摞的跟座小山似的，叶辰叹了一口气：“看来是真要留在这里了啊！

张秀英手边有两个新赶出来的缝纫机蒙，都是用边角料拼的，虽然都是碎布，但拼接起来让人看着特别有新意。碎布有破口的地方，张秀英还特别细心用线缝了一朵小花。

张秀英看了眼叶辰：“说什么梦话呢？醒了就赶紧去上早自习。你哥今天第一天上班，别把你哥吵醒。”

昨儿叶辰差不多十二点回来的，那时张秀英还没睡，如今这个时间又早早起来赶零活，叶辰看向张秀英还有些困倦的脸，搞得心里满不是滋味。

叶辰难心的喊了声妈：“妈，上大学除了穿的，学校什么都管。管吃，管住，还发书笔和本子，还发电影票洗澡票，理发票还发零花钱。

听说还有很多学生把用不了的菜票换成现金，您根本不用这么累。”

张秀英笑：“这些妈知道。但东大在省城，我想给你买双军勾穿。隔壁段志高都有，妈也得给你弄一双。”

“妈，我脚长得快，穿啥都一样。”

张秀英又笑：“都多大了，还长脚？的确良的汗衫领子不好洗，我也想给你多备几件；还有冬天的棉衣，然后再用碎布头都给你缝几双鞋垫……”

叶辰都不忍心往下听了。

主要是心虚。

心想，这要东大没考上可咋整，或者只考上一个平阳钢院？

这时叶长海也从床上起来，张秀英纳闷：“又不上班，你起那么早干嘛？”

“河东有个劳务市场，听说只要肯使力气就赚钱，我寻思早起去看看。”

“爸，都什么活啊？”

叶长海想了想：“刮大白，刷涂料，还有通下水道，听说干一天装卸工一天还能赚八毛。”

“……”

叶辰沉默没有说话，叶长海上来拍一巴掌道：“小孩子家家瞎想啥，你就专心把书念好。”

叶辰捧水洗把脸，“诶”了声，只听叶长海又道：“天热别舍不得买汽水喝，多补充点糖分也降暑。”

蹬着自行车，叶辰满脑子都在想上大学和赚钱两件事。重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叶辰觉得自己有使命改变一家人的命运。

可干什么呢？叶辰可愁坏了。

昨儿听田小武说，来年可能要严打，想大刀阔斧，肯定不得折腾。自己对八几年的事不是特别熟，也不知道严打到什么地步。

还有本钱，短期内叶辰还暂时没地方寻。

街边林立的都是各式各样的早餐摊，一路都是诱人的香气。叶辰饥肠辘辘，面对现实，最先被饥饿打倒。

平阳工厂林立，上下早班的职工多，所以街边小吃摊的生意特别红火。

操天津卫口音的大妈摊煎饼果子，馄饨摊又卖馄饨又卖面片，还有新出锅的包子和刚烙好的大饼油汪汪的，排队买碗豆腐脑还需要等半天。

叶辰心里一动，母亲在服装厂做零时工不赚钱，还不是个固定着落，拿点零活家里做还得起早贪黑。好人这么折腾，也早晚闹毛病。

还有爸爸叶长海，虽然退休，但属于提前退休，年轻力壮，精力还在。

平阳人多半双职工不差钱，若开个小吃店生意？叶辰心思立马活了，觉得这个主意应该不错。

但开个路边摊肯定不行，风吹日晒的，还需要起早贪黑，最起码要有个门面，

可想启动资金，叶辰又被现实打败。店面加各种费用，没有一二百块，少说也得百八十块。

即便家里能拿出这笔钱来，可说动赚惯死工资的老爸老妈赚活动钱，叶辰觉得这事也挺难办。

赶上二纺上夜班的女工下班，厂门大开，女工从厂区鱼贯而出，呼啦啦叽叽喳喳一片。

举目一片都是女人，扑面而来，叶辰哪里见过这架势。

叶辰仿若唐僧置身于女儿国里，即便根本没有人看自己，叶辰都羞的眼睛不知道往哪看。

平阳作为重工业基地，轻纺难得发达，究其发达的原因，也不外乎“国家给你发媳妇儿”。

虽然平阳不算辽省轻纺最发达的城市，但平阳的轻纺产的涤纶在98下岗潮来临那会，依旧处于全国领先地位。

望着二纺厂的大门，叶辰心又飘了起来。想想张秀英蹬缝纫机抠扣眼的手艺，先倒腾点布头应该也能算是个来钱的生意吧？

现在布头不值钱，托关系没准还能不花钱弄点。

钱袋，斜挎包，还可以做小孩子戴的小领带，花纹好的还能给小女孩们做个蝴蝶结绑在辫子上面。

叶辰越想越美，就差美出猪叫声。

“喂！”

耳边一声清脆，打乱叶辰思路。

“孟青？”叶辰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在上学的路上碰见孟青。

“就知道傻笑，我在这都瞅你半天，你倒底有没有看见我，我就那么不显眼？”

叶辰光笑，表面瞅着孟青不说话强壮镇定，其实是扛不住了。

这么青春逼人早晚都见，谁心里要是没点小活动，那是心理不健全。

“早，早啊！”叶辰尬了句。

孟青看眼叶辰又瞅眼临近的油饼摊：“看你盯着大饼看半天，铁定是饿了呀。”

“没，没有。”

“我请你啊！”孟青说着，从兜里掏出五毛钱来。

“我，我请。”叶辰胡乱翻书包，蓦然发现昨天塞进书包里的四块钱竟一分都不在。

就这么的就丢了？叶辰抓头，昨晚回家的时候还在啊。

叶辰想起来了，昨晚叶天好像起来上了一回厕所。书包里的四块钱，肯定是被叶天拿了去。

可让女孩子请客，那是吃软饭。叶辰显得有点麻爪。

“还是我请吧。”孟青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抢先一步把手里的钱递了过去。

“呃……为了维护你们女孩子的自尊心，那这顿还是你请吧。”叶辰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挺没脸。

孟青明眸紧闪，似乎明白点什么：“嚯！怪不得安饶总说你们男生……”

叶辰嘴干巴巴的：“安饶总说男生什么？”

“总说你们男生都坏。”

“呃……”

叶辰知道，安饶说的坏，肯定不是孟青说的意思。

两张大饼一毛五分钱，叶辰肚子轱辘叫了一声，忍不住在大饼上咬上一口。

大饼酥脆，咬一口嘴里浓香四溢，加上叶辰饿了，嚼在嘴里的大饼好吃的简直无法形容。

小姑娘也是爱吃的年纪，摇晃着脑袋：“叶辰你说，书里写的披萨什么味道，能有我们烙的大饼好吃吗？馅还都放在饼外面，让人家烙饼的怎么烙？”

叶辰正沉醉大饼味美，顺嘴道：“你别想了，一点也不好使。披萨贵，转圈还有一层硬边。”

孟青不信：“像自己吃过的意思，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咳咳！”一下子说过劲了，吓得叶辰一口大饼卡在嗓子眼上下都不来。

孟青眼疾手快，帮叶辰顺顺背，忙又跟摊上要了一碗豆浆给叶辰灌了下去。

生死之间，又给叶辰留了撒谎机会：“我，我是在外国文学上看到的。”

“外国文学？”

“是在图书馆。”

孟青正视着叶辰，小眼神满是崇拜：“叶辰，我怎么才发现，你懂的那么多，下回你再去图书馆，可得想着带我。”

这可是传统道德日渐被鄙视的年代，叶辰想来个可爱的摸头杀，但还是没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