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狗!一江湖》小说最新章节,全文免费在线阅读

一群靠贫瘠土地养育的庄稼汉,一年到头来连饭都吃不饱几顿,还是硬生生的拖家带口而活;

靠山吃山,周边村子大部分人都会追山下套,以狩猎山中野兽为家庭带来额外收入,生活远远谈不上富裕,但知足常乐也只能是大部分人的不得已。

姚阿尧家算是个意外,这边修缮的宽阔房宅也不是来这边后挣了村民的钱起家,总之是来这边前家里都不怎么缺钱;

据他所说,早年间家中祖上便是朝中御医,延传至今能勉强算得上医药世家了,后来王朝覆灭天下更替从而家道中落,各地辗转迁徙,到了他爷爷这一脉就名声不显了,不知老爷子怎么想的又迁到西弋这边的一个小村子。

姚阿尧的父母皆不在村里,在外面也是开设医馆悬壶济世,每年逢过年时才会回到这边看一看姚阿尧,对此,姚阿尧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都膈应。

霍汝城倒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氏,但追根溯源也不能算是正宗的本地人;

西弋州还得往西走,便是隶属“鬼方”的地界,天下一统前还是个蛮夷小国,到如今名字也没变过,“鬼方”一词延用到现在,不过是鬼方国变成了鬼方郡;

然他们所在村子这边总的就归属于鬼方郡,叫“矛郞”县。

此外,书上关于西弋更具体的记载,西弋下属四郡,除去“鬼方”,还有“蜀义”,“渭源”,“诏安”三郡。地广人稀大山多,除了本地原住民,基本上外州的人都没有主动来这边的;

当然了,不排除早年间一些喜欢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来这边游山玩水的读书人,废脚废力的跑过来体察民间疾苦,再写进诗里,让后边的读书人朗诵学习。

苦尽自认为也能算得上读了点书的读书人,因此有幸拜读,不过让他不满甚至恶俗的不是读书,教学的先生要求朗读时还得有身临其境的感情。

他娘的,穷山恶水的地方被描写得诗情画意,在此过活身临其境十几年,完全体会不了诗中意境,果真就看不出劳什子山川江河锦秀风景如画。

唯一的感受,且眼中见到的光景,那估计就只有那句“穷山恶水养刁民”了。

至于为什么霍汝城说他家只能算半个本地人,也有说法;他曾与苦尽姚阿尧二人摆谈过,早些时日前,他家老祖,也就是他爷爷的爷爷,早些年也是在朝中做官的。只因说错了话,站错了队,得罪了人,被天子一责罪状贬谪至此,家里那位老祖尽管当时心中再有一腔热血与鸿鹄之志皆无处可抒;此后,便认命了,时隔多年朝中并无圣旨召回,史书上也不会记载有这么一个人。

不过霍家老大人再怎么郁郁不得志最后也释然了,娶了当地一女为妻,在此地算是安了身,有了家。

不过霍汝城爷爷和他闲聊时说起过,他老祖到此安家多年后也常常念叨什么身前身后,庙堂之高,江湖其远,二两荒唐下肚,忧国亦忧君,想是心里亦还牵挂着那远不可及的朝堂。

西弋历来就被说成蛮夷之地,与他国交壤,本地人在朝堂中人印象中都是与山中野兽无异,不过还是那句普天之下皆为王土,口中一口一个大晋子民。

离着京城不知其几千里,无论贬谪与流放,西弋无疑是最好的选址。

霍汝城就常常念叨那句“穷山僻壤凄凉地,燕雀鸿鹄皆安身。麻衫瘦马西行路,寒不遮体蓬蒿人。翻书不念烛下泪,青史不记龌龊名。做马为奴半身酣,难拿赤血绘江山。”

这话他说是他老祖刚到这边的时候写的,苦尽没读过多少书,但就凭这几句话,就下意识觉得霍汝城说法八九不离十,他老祖肯定是个读书人,不然怎么写得出这种听上去就让人觉得很顺耳的文章。

瞬间再觉得霍汝城的说法比姚阿尧更靠谱,一个家里是朝中做官儿的,一个是御医,霍汝城这个更具说服力。

所以当姚阿尧说他家以前几多风光,霍汝城就在一旁嘀咕,“说白了也就是个郎中”,气得姚阿尧脸色涨红,又无法反驳。

值得一提的是至始至终霍汝城都没透露过他家老祖曾官拜几级,不然以姚阿尧的脾气秉性,说什么都得给霍汝城家老祖扣上一顶败坏名声的帽子。

——

苦尽醒来时已经是第大晚上了,倒在床上睁开眼,想着下床倒口水喝,可小腿处传来的剧痛让他不敢轻易动弹,心想着酒鬼老头儿可真能下手。

大灰狗匍匐在一旁,听到床上的声响站起身用头去蹭苦尽,这次没有被床上少年赏巴掌,只是抚摸着狗头。

下不得床起不了身,又不想再出声喊已经歇息了两位老人,再就是才惹了祸也没脸喊,平复着心情,压抑住想喝水的欲望不去想口渴,把注意力放在今天出的事情上面。后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要是没有那紫衣老道士,今天就不会安稳的倒在床上了。

挨上两棍子还真就算不得什么,也不晓得霍汝城和姚阿尧怎么样了?再就是那老神棍,要是真如他所说救人是恰巧顺路的话,那这也太不顺路了吧。

也不晓得后面是怎么处理的,奶奶肯定伤透心思了,也是对不起酒鬼老头儿。

他知道,老头儿这次真是怕他出了事,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老头儿曾三年没到过村子里,常年去得最多的地方也就是离家不远的那一块儿小田地里,除下杂草打理一下瓜果蔬菜。

偶尔也去后面的大山,否则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蹲坐在门槛上发呆抽旱烟,或是小酌二两烧酒。平日里需要些什么都是让苦尽给他稍,不过不管是因为什么,这次因为他苦尽,老头儿打破了自己本有的习性。

小腿处还绑扎着固定的竹片,躺在床上也不能翻来覆去,脚下时不时传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龇牙,今天晚上没有月亮,窗外漆黑一片,也摸不准是个什么时辰。

想着想着,少年还是昏沉沉的睡去。

再次睁眼时,天已经大亮了,屋内也不见人,没有门的房间可以直接看到头屋门槛,门槛上也没有和往日一样老头儿坐着抽旱烟的身影。

长期趴在床边的大灰狗也不在,苦尽实在是口渴得不行,刚准备强忍着脚痛翻身起床倒水喝,只是刚刚坐直身子,双脚还没沾地就见到大灰狗跑向屋内。

狗子见苦尽准备翻身起床,就一直朝着苦尽吼叫。

少年狠狠瞪了狗子一眼,举起手佯装要打它的模样,示意狗子不要发出声响;可狗子不管这些,叫声还是引来了正在屋子一旁拾掇柴禾的老妇人。

妇人进屋就看到双脚悬空的苦尽,嘴上念念叨叨,“短命崽崽,你是真的不晓得轻重哟,在床上挺得好好的你起来搞什么?肚子饿了你要喊人呀,瞎动弹个什么么?都这样了还不让人省心。”

不过也只是嘴上唠叨,脸上却写满了心疼,

苦尽悻悻然的收回脚,半躺着靠在床上,看着满头白发一脸皱纹的老妇人,心里酸甜苦辣不是滋味,因为自己,又让老妇人再平添一分老态。

“奶奶,我想喝口水。”

妇人嘴上还是免不了唠叨,“送你去读书,是想让你多懂得些道理,也不是说非要你成才读出什么名堂,只要你不惹祸,能平平安安的过足一辈子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不过脚下步子已经不慢,给苦尽舀了一大碗水。

床上的少年喝完水,看着面前那副显尽苍老的面庞,心里苦意涌上心头;老妇人这辈子都在吃苦,没有享过一天清福。

费尽心思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孩子拉扯长大成了少年,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和起皱的皮肤更是惹眼夺目,少年强压住声音的哽咽,努力平复着想哭的心情,即便如此,声音还是有些嘶哑的说道;“奶奶,对不起,这两天又得让你更辛苦了。”

此刻让少年难受的是自己如今下不了床,那些本该属于他的活儿计,这下得让两位老人替他负担了,更让他难受的,是还得让已经一把年纪的二老腾出手来照顾不能下榻的他。

老妇人正收拾着屋子里凌乱的物件儿,听到苦尽的话老妇人并无太大的情绪波动变化,只不过是轻叹了一口气,“你这娃,我把你从小带到大,性格脾气我都清楚得很,年纪小心气儿高,奶奶只是年纪大了,也没有老眼昏花。趁着现在手脚还听使唤,就还能给你攒点儿媳妇儿本。奶奶除了你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这辈子还能睁着眼看看曾孙子已经算是阎王爷照顾周到了。我不要你争气,只要你安安稳稳我就能安心闭眼,和你那酒鬼爷爷已经是土埋脖子的人了,哪天阴曹地府来催命了我俩就都得走,不过我不怕这些,怕就怕不能眼看着你长大成人,这也就是唯独的不放心。”

面色苍老尽现的老妇人一番话说完,躺在床上的少年鼻头一阵酸意袭脑,强忍着情绪不敢抬头看妇人,只是语气平缓的开口:“奶奶,我有点饿了。”

老妇人也没再回话,转身出了屋子,去给少年准备吃食。

只等老妇人后脚刚踏出屋门,坐在床上的少年终于还是绷不住了,努力压抑着不出声的大哭,双手挠头鼻涕眼泪混杂而下。

狠狠的甩了自己一耳光,又一耳光,心里唾骂自己不能算个人,不是别人嚼舌根,真的不如个畜生。

从小到大,少年从没有过这番自我觉悟,一次次的让人失望,永远都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作态。

包括了之前刨别人家田坎,偷别人家砍切好了的豆架杆,直到人家上门理论,每次犯了这种事,总让上了年岁的老妇人低眉弯腰的赔礼道歉。

早该懂事儿了的少年现如今才后知后觉。

此刻窗外的光景不再艳阳高照,灰雾下阴沉的天伴有绵柔的细雨,少年打开窗户直到冷风吹干了泪迹,少年且还怔怔出神。直到老妇人端着饭菜进门,才赶紧擦拭面颊不让其看出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