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胃口。”

顾子玄语气平静，淡漠的视线从那碗汤移到面前的蒸笼。从里面夹了个包子放到碗里，却没有品尝的打算。

“天还没亮我就起来煲汤，你和师兄重伤初愈，喝它最有益处。”

他的排斥让叶芝芝感受到不同，以往只要是她亲手熬制的汤水，顾子玄只会笑嘻嘻地第一个喝完，然后不停夸赞她的手艺。

今天这汤是滋补的圣品，极其珍贵。她第一次熬制，足足花了两个时辰，他却不领情。

顾子玄也是第一次对叶芝芝的话无动于衷，一直低头看着碗里黄色汤水，一动不动。

“师妹，这汤甘甜舒口。喝完通体温热，的确裨益足盛。”

两人间的僵局被陆秦川一句话打破，他一口将碗里的汤喝尽，将叶芝芝的视线引到自己身上。

“忙了几个时辰，尝尝这包子。”

夹了一个包子放到叶芝芝碗里，他对她温润一笑。叶芝芝立马羞涩地低头，小小咬了一口。

索惜一直垂着头，有一口没一口喝着碗里的汤。她用余光偷偷瞄顾子玄，那人紧握碗沿的指尖泛白，足以见压抑着满腔怒火。

一餐毕，叶芝芝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筷。见顾子玄那碗汤一口没少，他碗里那个包子也一动没动。苦心做了半天的汤食，他却不知趣。

“我从来都不懂你是什么心思。”

她的话，让起身欲走的三人都僵住。尤其顾子玄，紧紧攥着拳，垂头不出一语。

“既然不需要师姐关心，以后你都莫要来找我。”

这或许是从小知书识礼，被规矩教条约束长大的叶芝芝，吐过最气愤的言词。话刚落那个少年就抬头，眸里波光涌动，苦痛执拗地盯着他的师姐。

索惜看着顾子玄眸里细碎的星光一点点黯淡，最后归为一片灰暗。看着他毫不犹豫端起桌上的碗，将里面致命的汤水一口饮尽。最后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走向竹林深处。

他的一切动作都太快，快到她来不及阻止。她也没有任何理由阻止，荒唐的举动只会暴露他是魔兽的秘密。

“越长大，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叶芝芝明显被顾子玄的举动气到，出口的声音带了哽咽。陆秦川连忙上前安慰，索惜则趁这个机会默默退回屋内。

慌忙将布符口袋套在身上，索惜离开前看了眼依偎在前院的两人，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后院木门溜出。

叶芝芝说她从来都不懂顾子玄在想什么，那是她从来没真真切切关心过他。如果她用了心，那少年眼里的深情，外人都懂，她又怎会不懂。

唉…这愁人的三角恋。

索惜重重叹口气，加快步伐去追赶只能看到模糊背影的顾子玄。

那人一直顺着小路往竹林深处走，路弯弯绕绕加之他腿长步子大走得极快，索惜小跑着追赶都十分吃力。

葵槡果烈性极足，不出半柱香就会令妖魔五脏出血，按理说他这会儿应该已经感受到不适，怎么还跑这么快。

索惜走了下神，小路前方就没再见到顾子玄的身影。她顿时慌了，四下搜寻。可整个竹林充斥着诡异的安静，除了偶尔清风拂过竹叶沙沙的声响，她没感受到任何其它生物存在的气息。

漫无目的地继续向前走，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一直充斥在耳边。这几日清晨听到的鸟叫不复存在，每次路过都会窜走的竹鼠也没了踪影。索惜越走越觉得奇怪，停住脚步默默观察四周。

脚下已没有路，她现在处在竹林最茂密的深处。湿润的泥土上，只有自己的脚印没有第二个人，四周广阔的土地也无他人侵入的痕迹。

顾子玄去了哪，又发生了什么…

又一阵清风袭来，头顶的竹叶唰唰齐响，形成一个巨大的魔钟，震得她头晕目眩，心口直泛恶心。索惜顿感不妙，快跑几步想要逃离，可一抬头，竟看到不远处茂密的竹叶大面积枯黄坠落，满地金黄。

这里地处西南，又是初夏，竹叶怎么可能在此时变黄脱落。而且从翠绿到枯黄再到下坠，都是顷刻之间，这定不是天地的自然更替，而是有魔物在吸食竹林生物的灵气。

魔物…难道是顾子玄？

索惜朝着变黄的竹叶奔去，她没见到那个人的身影，不过全身上下眩晕难受的感觉越来越严重。闭眼轻念几句静心咒，眼前的景物才没那么虚幻。

越往前走，竹叶枯黄的面积越大，周遭也更加安静诡异。她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前探，在一个小水沟的旁边，终于看见倒地不起的顾子玄。

他面色苍白，嘴角已经溢出鲜血，全身不停地颤抖。半睁的双眼看到索惜那刻，有短暂的惊愕，确定不是幻象的而是真人后，眉目紧紧蹙起。

“你…你跟来做什么？”

声音痛苦到颤抖，但索惜依旧能听出里面的不悦和警惕。

“你这是怎么了，很难受吗？”

她明知故问，不能暴露自己早已知晓他是魔兽的秘密。

“你走，立刻离开！”

闭上眼，顾子玄努力忍受着又一次涌上的锥心之痛。勉强撑着身体，向后移动，想远离靠近的索惜。

“受伤了吗？我给你诊治一下。”

她蹲下刚要搭上他的脉，就被一阵魔气震远。身体撞在后面的竹竿上，喉口涌上一股血腥之气，她深呼一口气才平复。

“你想死在这里吗？要不是为了取得般若剑，我才不会管你。”

索惜有点气急败坏，恼怒地瞪了眼半死不活躺在那的顾子玄。可看他满头大汗，痛苦不堪的样子，气又自动消去一半。

“你现在这模样，只有我能救你。”

她从布符口袋抽出白缎带，强行绑在他手腕。然后屏息凝神，默默感受他体内的翻江倒海。再动作快捷地抽回，拿出白玉笛，吹起兰舒曲。

笛声回荡在竹林，枯黄的竹叶一片片变得翠绿。可索惜胸口闷堵疼痛，吹了一会儿就跪坐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五脏六腑都被损坏，白玉笛已经不能舒缓疼痛，她必须想点其它办法。

举起小刀，眼神坚定地一步步靠近。索惜不在乎那人眼里的冷意和防备，在他运作魔气想要攻击她的前一刻，割下他耳侧的一缕头发，快速闪身离开。然后在他错愕的眼神中，将发丝点燃焚烧。

她口中不断念动咒语，那团火光形成规矩排列的阵符，然后慢慢升起扩大再瞬移到顾子玄上方。索惜定定看了眼倒在地上的人，与他眸中异样的光相对，然后举手挥下，将那道火符与他融为一体。

“噗～”

顾子玄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然后虚弱地完完全全躺平在地上。因疼痛剧烈抖动的身体，慢慢平息，整个世界恢复一片死寂。

索惜将竹叶弯曲做碗，在水沟里掬了少许清水，再从布符口袋拿出一罐绿色粉末，倒了一大半到水里摇匀。

那家伙说自己百毒不侵，那过量弄点恢元散，应该只会增效，不用考虑副作用。

索惜又举起小刀走近，这会儿瘫软在地的顾子玄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靠近，却没了任何反抗的力气。

她抓起他的左手，看着食指盯了一会儿，又拿着刀子在那比划几下，犹豫挣扎好久还是没下手。

“你的血液里应该残存着毒素，不能用。”

他的不能用，就只能用她的…

可是她怕疼，她舍不得。

“这是邪术。”

顾子玄虚弱的声音在林中响起，他透过枯黄的竹叶看向灰白的天空，眸中平静，语调也起伏不大。

“治病救人的东西，哪有正邪之分。”

自己的医术被人直白白地说是邪术，索惜愤愤不平，刚刚的害怕不舍全都没了，只想把眼前人治好，证明自己的法子没错。

原身是人类，汤内的葵槡果在饮用入腹之后就被消解。常年的行医试药，她的血液里也有可以帮助消解毒物的元精，用她的就用她的吧…

索惜皱着眉，咬着牙，割破自己的食指，滴了几滴到恢元散里。那本该变成墨绿色的混浊液竟然变成了血红色。

血液入药，任何液体都会变成类似毒物的墨绿色。她的血滴进去，为何一片血红。

索惜百思不得其解，将竹叶端进鼻头嗅了嗅，气味没问题，只有这颜色不对劲。算了，再磨蹭顾子玄就要死翘翘了，先给他灌进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