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拖起靠在自己身上，索惜端起竹叶给他喂药。这人蹙眉偏头，嘴唇抿得死紧。

“喝药。”

她将竹叶凑近他的唇，这人依旧十分抗拒不张嘴。

“也好，你死在这，你的师姐和师兄也就再无阻碍，能和和美美永远在一起。”

“你知道什么？！”

顾子玄原本无神的双眼立刻聚焦，深邃危险地注视面前的索惜。

某人心里咯噔一下，后悔刚才不过脑子的话。她这是自投罗网，抢着给大反派送人头。

“你表现的那么清楚…我又不是傻子…”

索惜坑坑巴巴连成一句话，她想过说谎，可找不到话原回来。

“呵。”

原本警惕又愤怒的人轻笑一声，出口的话十分凄凉：

“那么清楚…世人都懂，她却不懂。”

“她也不是不懂啦…你快点喝药，身体好起来，再接再厉。”

叶芝芝只要稍微留心，就能懂。只不过她喜欢成熟稳重，一身正气的陆秦川，不喜欢性子孤僻偏执的顾子玄而已。

自然，这些话索惜不能明明白白说出来。她现在只想哄着顾子玄活下去，好帮他们一起寻得般若剑，完成她在这个世界的任务。

她又把恢元散递到他嘴边，这人皱着眉望着天依旧不张嘴。

“张嘴，不喝也得喝。”

反正他现在浑身无力，软得不行她只能来硬的。将顾子玄微扬的下巴按住，她试图把药直接灌进去。

“这是妖邪之物，我不喝。”

索惜：“……？？！”

自己都是个魔兽，还嫌弃她这药是妖邪之物？！

“正邪之分就那么重要？这世间从来没有纯粹的黑白，既有单纯善良的魔物，也有行凶作恶的正道人士。

只要能治病救人，就是圣药，怎么就妖邪可恶了？！”

索惜的话里满满当当都是愤怒，却让听到这番说辞的顾子玄愣在当场。

从小到大，师父和师姐都告诫他，世间万物非黑即白。妖魔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是黑，人人得以诛之。他们潜心修炼，为苍生为济世，是白，万不可触碰妖邪。

所以在知晓自己是魔物后，他害怕恐惧，卑微厌恶到无以复加。他想方设法隐藏身份，从不敢承认自己是魔物。也把对师姐的喜欢，强压进心里，不敢高攀又无法放弃。

“要吞下去知道吗？”

索惜轻轻一按，那个呆愣的人嘴就微张。她轻而易举地把药灌进去，又怕他意识清醒后吐出来。

“真乖。”

顾子玄喉头滚动，听话地把药吞了进去。难得的乖顺，让她笑弯了眼。却在下一瞬被那冷眼一瞪，尴尬地收住。

“这药起效很快，过一会儿应该就好了。”

索惜把用过的竹叶用土擦拭，然后挖了个坑，连带刚刚焚烧的痕迹一起埋到深处。

“你不要坐起来，躺着，把衣服脱了。”

果然见效极快，才入腹，这人就能直挺挺坐起。

“脱了？”

顾子玄眉头深皱，抓着自己的衣领，满脸戒备的望着她。

“额…”某人也意识到刚刚的确是虎狼之词，毕竟这个世界，男女之别异常重视。

“不用脱，把胸膛和小腹露出来就行。”

这不就等于要把上衣脱了…

那人更加戒备，不仅不躺平，还打算起身走人。

“火符只可止痛，恢元散可以修复你体内受损的脏器，可…”

葵槡果三字刚要出口，索惜赶紧顿住。

“可刚刚诊脉时，发现你体内有横冲直撞的不明气体。并且你嘴唇微紫，体内应该残存着毒物，必须脱衣针灸。”

她用词谨慎，表情严肃。甚至无所畏惧地对上他眸中的怀疑和探究。

一句话既掩饰了她刚刚诊脉时探测到的魔气，也模糊了她知晓他是因为那碗滋补汤中的葵槡果中毒。

“不要磨磨蹭蹭，快点。”

一手把那人按躺在地上，她伸手去扯腰带，却被人死死拽住。

“我自己脱。”

那人一手握着衣襟，一手按着她的手。头偏向一处，不让人看。

“好啦，我会蒙住眼的。”

大魔头扭扭捏捏，竟然会害羞。

索惜从布符口袋拿出针灸带铺好，记住每根针的位置和朝向后，用锻布蒙住眼，给顾子玄施针逼毒。

“不要乱摸。”

因为不能用眼睛看，索惜只能靠手摸准穴位，结果那人死死咬牙，不满地哼哼唧唧。

“就三个穴位，摸三下就好了。”

她也不想，她能怎么办。

以人类的脉络结构，索惜定位了三个重要穴位，施三针插在三处，再以真气逼出顾子玄体内毒素。可运作几次，他的身体毫无反应。她闭眼再次施力，那人痛呼一声，口中涌出鲜血溅染到她的衣裙。

索惜颤抖着手扯下蒙眼的缎带，一脸错愕地看着疼痛不已缩成一团的顾子玄。

她下意识后移几步，紧蹙着眉头没弄明白现下的境况。

她完全复刻了原身的记忆，所有的治疗方法，都来自她以往的经验，来自药王谷的内典，来自她从小到大看得那些正邪不分的医书。

用针灸刺这三穴，明明可以逼毒救治人类性命。

…人类性命

顾子玄是魔…

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索惜慌忙起身，将顾子玄身体板正，取出那三根银针。然后将自己外衫脱掉铺在草地，用力翻过他的身体让其后背朝天。

她一把拽过针灸带，迅速定位五点穴位，一针一针精准定位，不带一丝犹豫，快速插入。然后闭眼念咒，运作真气，再次试图逼出他体内的毒素。

原本气血上涌，疼痛不已的人，气息慢慢平复。银白的针，也一点点变黑。长达半个时辰的真气传渡，才让顾子玄体内的毒素完全排出体外，附着在银针上。

索惜把银针抽出，装回针灸带，然后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长时间的真气外泄，加之精神极度紧张。索惜本就不高的修为，无法支撑这么高强度的运气医治，完全精疲力竭。

意识恍惚中，她感觉自己头顶慢慢移近一团黑影。有人正站在她的面前，低头俯视。

“你知道我是魔？”

阴冷的声音嗡嗡入耳，吓得索惜一个机灵，立刻睁开半耷拉的眼。她用尽全力，撑着自己疲惫不堪的身体，一点点往后移。

“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蹭了半天才移开一点距离，顾子玄慢走几步就逼近。

“是被妖狼所伤，第一次给我把脉的时候？还是发现我对早上那碗汤有所忌惮的时候？或者…”

他尾音拖得极长，字字句句充满危险。索惜看着那人突然俯近的脸庞，以及面上凶狠残酷的表情，吓得身体微抖。她百分之九十要交待在这里了，她再也没机会帮助男女主取得般若剑了。

大反派果然是大反派。

“或者是刚刚发现人类的穴位，与我这个魔物的穴位不一致时。”

“第一次给你把脉的时候就发现了，我医术太高明，没办法…”

原身或许能探测到顾子玄体内有股乱窜的真气，可不会联想到那就是魔气。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世界的大反派是万魔之王，自然一诊脉便知。

“你虽然是魔，可也是我们的队友。就像我之前说得，正邪本就模糊。魔兽就魔兽，又没什么大不了。”

只要最后不让生灵涂炭，他可以永远做那个所谓的魔王。

“即使知道你的身份，我依旧无所介怀地救了你这么多次。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脖颈就被一股强力箍住，身体飞速向后抵靠在压弯的竹竿上。

弥漫水雾的大眼，无辜地看着眼前双目通红的男人。索惜觉得，她百分百要交待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