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陆琛猛地从床上坐起，眼神失焦，低喘一声。

回过神再一摸后背，汗水已经浸透了亵衣，粘在身上黏黏糊糊的。

该死……怎么梦到……

陆琛扶额，脑子里嗡嗡响。这还是他重生后第一次做梦，腹部被穿透的疼痛感仿佛还残留在身体里，痛意那样的深刻，让人刻骨铭心。

屈膝抱住被褥，他低着头望着被褥上的白鹤图案发了一会呆，待冷静下来后，才缓缓翻身下床，走到桌前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咕噜咕噜灌下两口，想要下下火静静心。

舌尖却传来阵阵苦涩，这是？茶？

他最讨厌喝茶了。

陆琛蹙眉将剩下茶水毫不留情地泼到地上，放下杯子，推开窗门，只见窗外洒满庭院的月光，如积水空明。

入了秋，夜里寒凉，夏日里的衣服已经过于单薄了些，再加上背上出的冷汗，风迎面吹来，凉的陆琛直哆嗦。

他缩头，唤来下人，打水洗了个澡。

泡在浴桶里的陆琛算是半点睡意都给消磨没了，可现在还是深夜，又干不了什么，不过夜黑风高，倒是杀人放火的好时机。

杀人？

对了，他今天对褚仁放了狠话，也不知他那个人精似的二哥有没有察觉其中的深意？估计是现在正想着法子对付他吧。

陆琛勾起唇角，双手置于脑后，躺在木桶里冷笑一声。

正好他一腔恨意没处发泄，本来是打算慢慢折磨这个人渣，再让他身败名裂的，也算是给褚逍遥一个交代。

可是谁让他不高兴了呢。

反正迟早要取他狗命的，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区别呢？

正好试试给他新买的剑见见血。

陆琛向来是想到哪做到哪的人，他从浴桶里站起身，用毛巾将身上擦干，随便套了件衣服，拿起剑，利落地翻出窗外。

此剑从云归阁买回来的时候并未问名，那他就暂且给这把剑取名为“屠狗”。

褚仁的房间跟他隔了两间厢房，夜里有下人守着，不便直接进入，他只好从后窗翻进去。

虽然这褚逍遥的身体毫无内力，是个十足的废柴，他以前那些轻功什么的在这幅身子上都都使不出来，但凭他的本事，悄无声息地杀了一个褚仁对他来说还是绰绰有余的。

陆琛放轻脚步，来到窗边，窗门紧闭，他悄悄戳来了一个洞，眯着眼往里面瞧，只见褚仁躺在床上睡的正熟，显然是毫无防备之心。

他轻笑了一下，准备将窗门推开，翻身进去。

忽然草丛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陆琛心神一宁，陡然回头望去，却只见余光中飘过一片衣角。

又是这个人……午时偷听贺离忧和他说话的人。

他没来得及思考，便追了上去，至于褚仁，什么时候杀都行，还能逃了不成。

下午他还怀疑这个衣角可能是褚仁的，可现在看来，倒是排除了嫌疑。

若不是下午因贺离忧在，他没办法追上去细细查看这个人的身份，他早不会放过他，不过现在自己送上门来，他可不会让他给逃了。

这个人有什么目的？为何一直跟在他身后阴魂不散？

陆琛紧追不舍，但因为使不出轻功，还是显得十分吃力，不过他望着那飞檐走壁的人，一身黑色，身形倒像是个女子，他紧追着这个人出了右相府，穿过大街，直到那个人消失在了……

陆琛顿足——贤王府。

沈羲？这人是沈羲的人？

陆琛神色陡然一暗。

现如今除了已经登基的沈复昭之外，先皇膝下仅剩的两个皇子了，贤王沈羲便是其中之一。

沈羲在百姓口中，乃是个为人温和有礼的君子，平日里最爱逗弄些花草鱼鸟之类的，很是消散自在。

不过唯一让人唏嘘的是，他是个瘸子。

七年前，沈羲还是四皇子的时候，可谓是继位的大热人选。作为皇贵妃的独生子，出身高贵，文武双全，有勇有谋，乃是天生的天之骄子。

那时他还没有瘸。

至于后来为何天之骄子一朝跌入谷底，与陆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者说……是由他一手造成的。

当时先皇身患不治之症，身体每况愈下，朝中众多党派明争暗斗，朝中气氛剑拔弩张。

而以陆琛为首的九皇子党，因沈复昭其母出身低微，朝中又无权势，也就只有极少数愿意加入他们。

恰逢冬猎到来，先皇下令按最大规格置办，众人皆心知肚明，皇上这是想借这次冬猎来看看众皇子的能力，便都极其重视。

当时四皇子党派权倾朝野，就当天下人都以为这皇位得沈羲莫属时，传来了四皇子意外摔下马，从此成了个不能下床的废人的消息。

天下哗然。

——背后的原因是他陆琛挺然走险在沈羲的马上做了手脚，并用了些手段让沈复昭得了冬猎的桂冠。

这件事过后，朝中风云变幻，局势瞬间又被打乱，瘸子如何能做皇帝？

四皇子党见大势已去，便四散寻找新的党派，而沈复昭恰好在冬猎中表现最出色的一个，看起来也是最好控制的一个，便也就有许多人选择来投奔他们。

而那个让马发疯的药剂，便是沈复昭亲手塞给他的，他犹记，沈复昭当时和他说这是让马疲软，并不会发疯。

事情发生后，他问沈复昭为什么要骗他，沈复昭却红着眼道：“今日我若是对他们心慈柔软，那日后躺在尸堆里的人便是我，师父……你舍得我死吗？”

当时的他定是不舍的，但现在沈复昭若是再问他，他一定会回答：“舍得，我恨不得你死。”

毕竟为了天下，沈复昭什么干不出来呢？

后来发生的种种事也印证了陆琛的想法，沈复昭确实是个不择手段的人。

兄弟尽数被他杀光，独留瘸子沈羲与一个痴傻的八皇子沈择，而他也如愿以偿登上了帝位，从此君临天下。

最终，他陆琛也成了踏脚石。

都说往事如云烟而过，可他害沈羲落马，却是事实。

他不是一个好人，如果说七年前是对沈复昭的爱盖过了他的良知，现在大抵是他七年来经历了太多生死，见过了太多阴谋陷害，心早已千锤百炼，所以才这般冷漠吧。

恍然间，他也已成了如沈复昭一般冷血的人。

所以他并不对造成沈羲瘸腿抱有什么愧疚之情。

不过，他实在是不想与沈羲打太多交道，毕竟这人，是他见过的，最有心计的人。

七年前的那场冬猎，他也算是铤而走险，孤注一掷，并不对能够成功算计沈羲抱有期望，毕竟他深知这人与他外貌不同，心思深沉到恐怖，谁知……最后他竟然成功了。

直到现在想想，陆琛仍觉得不可思议。

当初他也不是没想过这是不是沈羲设下的一场阴谋，毕竟这成功的太容易了，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沈羲似乎真的。

要说他对沈羲的态度，忌惮……甚至，恐惧。

可命运仿佛在作弄他，陆琛望着不远处的贤王府，神色有些复杂……这下怕是免不了要扯上关系了。

这沈羲的人，为何要跟踪褚逍遥呢？究竟意欲何为？

他的理智告诉他，绝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从轻功可以看出，这黑衣女子是故意放慢速度等他跟上来，如果她想甩掉他，是易如反掌，她要的不过是引他上钩。

这钩，他还必须得咬。

陆琛转身。看来这贤王府，他非去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