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小跑，跟着老道士时而笑跳几句的李道离，时不时提醒后面那个看着有些稚弱的林斗涯。有时也跑到后面，闲聊些家乡中事。

林斗涯也拗不过小道士的性子，只能和盘托出。

出村那一天，一切就跟往常一样，只是天气有些阴沉沉，泛起些浓雾，那一棵村中依存约莫百年之久的梧桐树，也是显得老态。当时混了脑袋，晕晕沉沉，左右撞了些物件，就被几个老气横秋的家伙追了出来，只是当时实在犯了糊涂就没记得什么。

小道士一边细细听着，一边安慰，“估计是撞坏些物件，小道之前也打坏了观中的一些瓷器，不碍事的。”

两小少年路傍时抖擞抖擞袍子，有辉光照耀在他们脸上，愈发朝气蓬勃。

前面的老道士则一路黑着脸独行。

一路上山色渐渐褪去，周边的那些阴沉木也都少了踪迹，阳光也逐渐浓郁起来，光色映照了三个人的身影，方正圆润，不似傍晚那般斜长。

林斗涯在阳光下，脸色更显苍白，气力也没原先那般足了，小道士见状赶忙上去搀扶，那么些天都在林子里东躲西藏，而且又食不果腹，如今见了阳光可不就贫软了，中气不足啊。

李道离不以为意，看见前方逐渐映入眼帘的村子，脸上尽显笑意。这些日子的奔波，终于见到头了。

桐山村，地处于苍胥山东脉以北的一个小山谷中，村中那一颗被供养数百年的梧桐树至今还屹立于村子的最中间，根根木络遍及全村，每家每户的房子边都有一个根木连着，当真是桐山依桐树，村众依村生。

村前便看见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拄着根桐木所制成的拐杖，拐杖边缘留着一片桐叶，只是水分流失，成了枯叶，不过也不曾脱落，他直直地挺在村门口。不过实在年老体弱，中途换些轻松的姿势，喘了几口气，再慢慢挺起腰身。看着老道士一行人缓缓进村后，才上前去招呼。

“小老儿林耀宗，是这桐山村的最后一任村长。还请仙师宽恕，小老儿现如今年迈体弱，不能迈出村子去接应仙长。山下路崎岖，仙长们一路长途跋涉，定是辛苦。”老人看着这两个约莫是仙人的道士，压抑住心中的惊喜。

前些日子村中灾祸并起，每每晚间都似红月当头，许多见了月色的村众都变了性子，撕咬着其他的村里人，过去有那颗梧桐树护持，也没什么乱子，如今到处都是血祸，村子里的青壮为此还走了不少，看着剩余的一些老幼妇孺，着实是心意难安。

老道士看了眼山上那一颗梧桐树，便打了个稽首。“算不得仙师，村长严重了，老道只是山中呆久了，祛凶辟邪的法子也便学了些，老哥可以叫我柳道人”老道士招呼一声，李道离便上来打个道门稽首。

林斗涯看着边上那位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村长，紧紧贴着小道士，不敢出头，不敢发声，连步伐都显得格外轻微，唯恐那位看着慈祥目善的老人往这边轻抬眼角。

天色渐渐没入昏沉，原先晴耀当空的红日也居于苍胥山一线，村上的那颗梧桐木依旧挺立在这昏黄的景色当中，风声渐起，簌簌声徐徐而来。

一行人跟着这位老迈的村长，缓缓进入了村中，享用这黄昏时刻的一道斋食。一旁的小道士心心念念期盼许久，算上下山初至今，几乎顿顿干粮，如今可以吃到些热气腾腾的斋菜，甚是欢喜雀跃。

黄昏还未过半，老村长便领着他们一行，安排晚间住宿，毕竟现在的夜晚可不平静，虽说仙长们懂得仙法，但也躲不过一个偶然，若是出了意外，可担待不得啊，一路上，年迈的老人显得有些急切，拄着的拐杖不停地敲打着地面。

看着这些屋舍依旧错落有序的根木，老道士叹息一声，天边荡出些许涟漪。

本就是些无根之木，落地却妄想从头来过，只是即已入渊，如何能让你重生，现如今落得这幅局面，不说天弄，本就是一个造化使然。

梧桐梧桐，古人语，凤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祸灾，便要牵连万物？

“孽障，当真执迷不悔？”

老道士一语真意脱口而出，不见有何答复，念了句“清心”，施手一印，没入天边后，便沉下心来。

静静看着那轮红月升起，猩红的色泽渐渐染遍一根根木桩，连那棵将要耸入云端的梧桐树都不能幸免，夜色不再漆黑茫然，血色遍布全村。

老村长下意识想去躲避那道月色，过去也有些村中的青壮，不信邪乎，结果变了性子，宛如野兽一般红着眼，撕咬旁边的人，如若周遭无人时，便开始撕扯自己身上的皮毛、血肉，所过之处，遍地是血腥。

不待月色照及众人，一阵清风拂过梧桐枝叶，簌簌声错落有致。只见一个年轻道士立于树冠之上，一手木剑起势昆仑，一手掐诀施印，剑气此起彼伏，交相辉印，一轮大日于这漆黑的夜色中冉冉升起。

“我有霜斗剑，求赴夜涯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