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日的光辉缓缓蒸腾于水面之上，朝霞的韵味从黑暗的边际，由远及近，蔓延而来。

村中烟火气随着蒸腾的轻烟，一点点地辉映着片刻的闲声笑语，轻慢人间。

村子不大不小，有百来户人家，多是些穷苦门户，往年村子还有些青壮的力士，时不时打些山野间的风味，与外面那些大城镇换些生活用品。自那山间的灾祸波及之后，村子也连番出现些怪异景象，逃的死的，几乎将整个村子掏空了。

老幼妇孺们搭坐在自家门口的木桩上，手中端着刚刚做好的白饭，聊着昨晚的发生的事情，当时瞧见的，故意放大了嗓子，夸那村头之上的太阳是如何耀眼，夸那个年轻的道士是何等的仙人模样，洋洋自得，好似身临其境一般；没见的也只能憋着性子听着，责怪昨晚睡得太早，睡得太死。

天地原本顺着万物的生养生息，突然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响彻云霄，打破了这个短暂但平静的氛围。

小道士也被从睡梦中惊醒，揉了揉眼，顺着朝晨透过门缝的霞光，看到屋中空无一人。捋了捋袍子披上，便开门而出。

初晨的阳光与昨日相比显得格外刺眼，几天旅途下来，习惯了阴郁天色的李道离，颇有些不适应，只能半睁半闭，缓缓适应，还未彻底睁开，就看见门口有一个老妇人趴伏在地面上，泪流满面，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连忙搀扶老妇人起来，问些缘由。一边那个年轻的青袍道士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静静听着，面容和煦。

“老妇本名林婵音，居住在这村子南边一处矮坡上，昨晚我那小孙子远远地看见村子里面的异象，就搭着村子其他玩伴跑了过去。”

老妇人缓了口气，继续说道“老妇虽也清楚有仙长大驾，但身子骨实在不便，就没跟着过去。一夜过去了，我那小孙子还没回来，临家的那些娃子如今都在家里面，只有我那小孙子不见了踪影 ”

“我那小孙子，早些年便死了爹娘，现在跟我相依为命，老妇这些年之所以存着口气，就是不希望看见我那小孙子成为一个孤儿。还请仙长……”老妇人颤颤巍巍，不停地哽咽着，后面的话说的极其艰难。

小道士也极为不忍，转过头看了青袍道士的方向，看到对方点头示意后，允诺了一声，就搀扶着老妇人进屋休息。

临近门口，有些犯了难，毕竟这次下山本就是与师父同行，想着能在闲杂时间好好见见山下世面。

…………

道家入门首境便是那真一之境，老道士曾言“凡胎之时，有感天灵，慧呈蒙昧之态，涤身也净心，即感应天象，承应天时之灵，而褪去尘世烟尘之气。此曰净心益神。”

小道士在山上待了漫漫长时，只顾着玩闹，又何尝不羡慕那些真正仙人的风采，只是嘴上不说，心里着实是念着。

虽说自己也学了些道家拳法，背了些道家经文，但也入不得门道，何况照着师傅那说法，依旧是个凡家俗人，不曾入了真一之境，化为那可通晓天方之事，便听周围万物运转的道真。

眼见着连年累月，呼吸吐纳的真气也已溢满全身，打拳之时更是酣畅淋漓。但始终得不到门道，老道士见状也未曾细细详解那凡俗二字，只是领着小道士来到那山涯之边角，指了指天上，小道士，与山下。

饶是如何蒙昧无知的小道士也明白其中道理，可不就是没入得凡间摸爬滚打一趟嘛。急急忙忙告诉观中那掌管戒令一事的师兄，就跟着老道士下山去了。

…………

见到外面依旧站着的青袍道士，慢慢搭过去，轻声唤了句师兄。就想着如今师父不见踪影，有些事务总要有先长之辈拿定一些主意。

自从昨晚见到那番大日降天渊的雄奇景象后，小道士对那青袍道士的印象可谓佩服之至，认个师兄，可不就是占个大便宜。

不料那青袍道士回了一声让饶是在山上早已习惯耍泼皮的顽劣小道士也吃了一惊。

“贫道师从纯阳观吕观主，若细细论辈分，还要称呼您一声师叔,山上人自有其规矩，所以此事还是请师叔拿的主意，贫道一旁辅助即可”青袍道士猜出小道士的目的，一口回绝。

回想起昨晚老道士临走之前的叮嘱，“从旁而辅即可”

虽说此番下山因师命，但若说老道士与那观主之间毫无干涉，定然是不信的，变故是一出，小师叔欲入门何尝不是一出。青袍道士欣然应允。

“不行不行，虽然山上都讲究规矩二字，但我还未真正入得道门，算不上师父的真传弟子”小道士急忙摆手，着实被这几句惊了一跳，想着占些便宜即可，也没必要占这么高。

“师叔，山上规矩不得逾越”

小道士本再想回绝，但见状便不再多言，罢了，罢了，总归是你让我多占的。

捋了捋方才那位老妇人所说的话的含义，想着从哪方面入手，细细端详一番实在没得头绪。

一旁的青袍道士指了指那棵梧桐巨树的方向。

…………

“斗涯，昨天可真是威风，本来以为你被那山间野兽叼了去，没想到跟着仙师回来了，俗话说的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往后可就是天大的福分了”村子正中央，几个邻居家的少年聚在一起，闲聊着昨天发生的事。

“斗涯斗涯，那个道袍能不能借我看一眼，就一眼”边上那个最小的，见着挤不进去，就大声叫了一声，黝黄的脸颊中央两个眼睛格外有神。

他叫林知勉，与那些围站在一起的少年相比，小了些岁数，平时也很少去跟那些大了点的孩子去玩闹。

只是自从昨天见到那个道袍之后就一直忘不掉，夜里睡觉时便是满脑子的仙人模样。

少年胆子小，不敢去那些道长那边，就趁着清晨想着能见一见，就算不能穿，摸一下也是极好的。

“哎，林知勉，想摸那道袍，可要把你家那个珠子拿出来瞧瞧。”一旁稍微有些高瘦的少年悻悻说道。

周围少年也都起了兴趣，林斗涯的道袍是那道长仙人所赠，他们也想见识，但都没那个胆量，而林知勉家的那颗火红珠子，可是他那老爹的宝贝疙瘩。

面色黝黄的少年也犯了难，虽说没得到具体答复，但见到那边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也知道在所难免。

他家那颗内蕴红霞的红彤珠子，是他那老爹偶然一次路过梧桐树时捡到的，村子里面都将那颗梧桐树奉为神树，而在其下面捡到的珠子定然不简单。

连夜回家就将那颗珠子藏了起来，只是再如何精妙计算，也防不过有心人的刻意打探。何况自从有那珠子以后，家中农活总是能偷懒便偷懒，惹得他那婆娘跟他吵了几回架，只是次次都让那婆娘怼着脸上骂。

这件事也逐渐在村中传开，好几户邻家约莫着有些小间隔的，时不时就来挑弄些火气。

一来二回，受不住气的男人当着自家婆娘面把那颗红珠子拿了出来，说明来历之后，两口子也就得了段时间的安生气。

最终还是纸包不住火，珠子的事被一个临着窗户的打更老户所看到，村子也就这么大块地，到了第二天，几乎所有家户就都清楚了，但也没明面上提出来，心里清楚便是。

村子有个规矩，打从祖辈那就传下来的规矩，就是东西入了自家屋，那便是归了户，除非家破人亡，不然一切都有所属。

林斗涯看着旁边几个起闹声势的伙伴，又看了眼前面那个黝黄的少年，眼睛深处一抹深灰色的光亮一闪而过，而后咧嘴一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