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彦勋道：“那就去火焰山酒楼吃他们那里的风味羊肉。”

石忠义一听，喉头不禁耸动了两下，笑道：“听你说起这家酒楼的名字，就让人不由自主的流口水，他们烹制的羊肉真是酥香。”

“我看你不仅是馋他们的羊肉，那里佐酒的胡姬更是让你向往吧!”高彦勋不留情面的揭穿他的本性。

高忠义讪笑道：“都是可口的香味美肉，一个犒赏口腹，一个酥人心肺。”

高彦勋不理这个色痞，一提马缰绳，当先向西大街奔去。

火焰山酒楼主打的是塞外的胡人美食，以羊牛肉为主，座落在内城的西大街，据说老板也是胡人。

开封城以它的繁华吸引着各方商人，不但有西域的，还有远至波斯大食大秦这些地方的，他们在开封城经营各色商铺，火焰山酒楼在他们中则是以最纯正的塞外美食著名，不少宋朝的达官贵人们经常来此品尝异域风味。

穿过东大街，上了州桥，前面就是西大街，已远远可见火焰山酒楼三层建筑矗立在西大街上。刚过了州桥，就听有人喊道：“博为、忠义，哪里去？”

高彦勋抬头，就见右前方的路口处站着两人望着他俩人正笑，却是曹安民和狄世之，都是一起长大的小伙伴。

曹安民要比高彦勋年长五六岁，是曹彬之后，曹家在仁宗朝还出了个皇后就是曹太后，狄静之却是仁宗朝时的名将狄青之后，从小混到一起玩的。

和高石两个闲人不同，曹安民和狄静之现在都是有职在身。曹安民虽是将门之后，却走了文人路线，现在是从七品监察御史，狄静之则是从八品的观察支使。

高彦勋翻身下了马，笑道：“这正要去进点食，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曹安民笑道：“一样，我和世之也正要觅个去处饱餐一顿。”

石忠义道：“那正好一起，你们可有中意的去处，”

狄静之道：“这倒还未曾，我们随你们走。”

高彦勋道：“我和石头刚才合计准备去火焰山酒楼，两人还觉得不够热闹，这下好了，四人凑一起热闹。”

四人一路说说笑笑就朝火焰山酒楼走去。火焰山酒楼就在前方不远，走了两百多米就到了。

四人一过来，就有两个胡人过来把高彦勋和石忠义的接了过去，拴到了酒楼侧面的马棚里。两个身段丰腴高鼻蓝眼的艳丽胡姬笑着走来为他们引路，说着流利的大宋官话。

三月多的天气，开封城也有些微热，两个胡姬身着开口很低的亵衣，外面只罩了轻软紧身的袍子，高耸的两团雪肉随着步伐的移动颤巍摇动，如鸡头攒动，在纱衣里时隐时现，一道深壑甚是惹人遐思。

胡姬领他们上了二楼，上楼梯时，紧身的罗裙将她们丰硕的臀部勾勒得更是挺翘，圆滚滚的，与款摆柔软的细腰构成了强烈的视觉差，石忠义走在后面，只觉一股火从下腹迅速升起，手禁不住就要伸上去狠狠抓上一把，他强自按捺住心中的这股邪火，暗暗狠狠吞了口口水。

他们占了个靠窗的位置，高彦勋点了只烤全羊，一份水煮牛肉，奶伴胡饼，四份酸奶，一大瓶葡萄酒，又要了几份小菜。

曹安民道：“一只羊太多了吧，半只就够了，我们四个可消化不完。”

石忠义道：“不多不多，一只羊也没多少肉，四个一人一条腿就没啥东西了。”

狄静之道：“这家酒楼生意真是好，什么时候来都是人多。这个老板是把钱赚够了。”

曹安民看看高彦勋和石忠义不由好奇道，“你们两人咋碰到这么巧，跑到这里来吃饭，是一早就约好了？”

石忠义道：“是想约，没约上，我一早就去叫博为一起去看童枢密阅军，他倒好，早早就不见了人，我就只好自己去了，看了会觉得没意思就回来了，却在汴河边上碰到他在那发呆。”

“发呆？”曹安民有些好奇的看着高彦勋。

“别听石头瞎说，我这几天感觉有些头胀，今天早上就骑马出城跑了一圈吹吹风，然后在汴河边坐了会。”

“怎么，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头胀？”狄静之关心的问道。

“没啥事，没来由的就是心闷头胀。”高彦勋自然不能把那天晚上的蹊跷怪梦说出来，虽然这些都是他最好的兄弟，但这梦过于怪异，说出来实在是吓人，还是让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够了，要是说出来，他们也会把自己当疯子看待。

“那可能是高叔叔去年的离世对你影响比较大引起的，前年丧母，去年又丧父，换谁都经不起这个打击。”曹安民自以为猜中了原因。

高彦勋也不能说不是，顺势点点头。

这时，胡人小二端来了点的菜，一个巨盘子盛着烤得金黄焦嫩的羊，还在滴着烤出的油。一只羊就占据了大半个桌子，扑鼻而来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口中不由自主就生出津来。

羊烤得酥焦，根本无需刀叉，手一撕，肉就下来了。胡姬过来为四人倒满了葡萄酒。曹安民笑道：“前人说，葡萄美酒夜光杯，喝葡萄酒要用夜光杯喝，才能喝出真味来，我看，我们用这青瓷杯喝，味道也不差嘛！“

高彦勋手里拿着条羊腿啃着，嚼了口肉，笑道：“古人豪迈，夜光杯盛葡萄酒，两者相映，就如盛着一杯鲜红的血一般。喝完用夜光杯盛着的葡萄酒，胆气更盛，上战场杀敌更无畏，才有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既对战场厮杀悲壮的感叹，也有报家卫国生死看淡的洒脱。”

狄静之附掌大笑道：“博为所言极是，我们也当有这种豪迈的气慨，保家为国，生死沙场又何足道哉！”说着，他举起杯，朝三人一示意，然后，一口饮尽。

其余三人也是举杯一饮而尽，酒入热肠，大家神情都有些亢奋起来。

胡姬又过来为四人斟满了已空的酒杯，石忠义夹了块牛肉塞进嘴里，边嚼边道：“要不是刚才碰到个事，我们四个现在也不可能聚到这酒楼来。”

“你们碰上什么事了？”曹安民看着他。

石忠义看了看高彦勋，高彦勋正伸手撕着一块羊排，见曹安民问，他招呼胡姬不用在旁侍候了，让她退下去，然后道：“我和石头进城来时，碰到了高俅的儿子，我差点把他给揍了。”

“什么？”曹安民和狄静之同时一惊，同时出声惊呼。

高彦勋看他俩惊讶的表情，知道这事是把他们给震慑住了。

曹安民忙追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和那个混蛋扯到一起去了？”

高彦勋就把高衙内怎么调戏女子还要强抢进府，然后自己怎么出手的事大概说了一下，石忠义在旁补充了一下。曹狄两人听得目瞪口呆。

过了会才缓过劲来，两人都大骂高衙内无法无天，又震惊于燕王赵俣的出现，也为高彦勋捏了把汗。

曹安民道：“博为啊，要不是燕王恰好碰上了，又和你家交往颇深，不然，这事还真不好善后啊！”

狄静之也道：“是啊，虽然高俅不可能就随随便便的处置了你，可这事还真是有些麻烦，特别是那几个仗义出头的百姓，他们一旦被抓进开封府衙，搞不好就是家破人亡。”

高彦勋点点头，知道这事的后果确实要比他最初想的严重，他是没想到百姓们会群情激昂的为他出头。如果是他自己，即便被夺了祖荫，赶出京城也没啥大不了的。

还有一件事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在离开事发地的路上才想起的，他得罪了高俅，也打乱了他在汴河边想的因那个怪梦的出现而制定的挽救大宋的计划。这让他在路上时有些怏怏不乐，以至于当时让石忠义生了自己在埋怨他的误会。

得罪了高俅，还怎么和军队沾边呢？高俅主管三衙，而三衙就是负责训练禁军的，自己要和军队搭上关系，就绕不过高俅这关。

一路上，他都没有想到好的法子，这时想来，又有点烦心，他端起酒杯，大大的喝了一口。

可如果让他重新来遇到这件事，他会看着那女子就在光天化日下被抢进太蔚府被糟蹋吗？他想他还是会忍不住出手的。

曹安民见他面罩忧色，还以为他是在为高衙内日后找麻烦而担忧，便宽慰道：“既然事情发生了，又有燕王出面，那高俅再是跋扈，再得皇上宠信，也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燕王毕竟是皇上的兄弟，是亲王。道君皇帝虽然贪图享乐，有时佞贤不分，但他有一点还是比较看重的，就是比较宽仁，也重亲情。佞臣从来都是善于揣磨主上的心事，高俅自然也会明白这一点。唯一的变数就是那个高平，被高俅惯坏了，又是个莽撞没头脑的家伙，他有可能会背着高俅不管不顾的做出些事来，你得当心点他。”

狄静之也附和同意，他叹道：“现在朝政都被蔡京一伙把持住，如今的朝廷早不比前朝了，无论是仁宗、神宗，甚至是哲宗朝的时候，朝臣们虽然也有纷争，各坚持自己的观点，但还都是在为朝廷好，大臣们个人的修养高，不会容忍自家子弟为非作歹，都是严加管教的。哪像现在，像蔡京、高俅这等，不但个人贪脏枉法，营私舞弊，自家子弟更是仗势欺压百姓无恶不作，搅得这世间乌烟瘴气，有时真让人怀疑，这还是大宋吗？还有半点太祖开国立朝时想要让百姓过上太平安稳日子的初衷吗？”

石忠义看看四周，还好，自己这一桌是靠窗，中间还有屏风隔着，离别桌也远，但不怕有人把自己这四人的不敬之话听去。

曹安民道：“往朝时，有宰执和大臣等时时纠正皇上的行为，而现在是蔡京一味媚上，为了迎合陛下贪图享乐的天性，他不遗余力的搜刮百姓，他当了这十余年的宰相，排除异己，朝纲越来越乱，朝政成了一言堂，没人敢违逆上意，进谏忠言，这样再继续下去，终有撑不到的那天。”

高彦勋道：“我想起看过一些对前朝宰相章惇的一些传记，说是在哲宗皇帝仙去时，当时的向太后要立还是端王的当今陛下为帝，章惇作为首席宰相，直言反对，他说端王轻佻，不宜为帝。可他的意见没有得到副相曾布的支持，最后遂了向太后的意，让端王坐了皇位。

如今看来，章惇看人还是准的很，当今陛下在字画上有非常高的造诣，可在治国上就差强人意了，有颗当雄主的心，却没有相匹配的政治才能和见识，只知揽权和敛财。与本朝的历代帝君相比，陛下的权力是最大的，但天下也是最乱的。”

高彦勋话说完，见三人都面面相觑，然后一齐看着他发愣，“你们这是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曹安民揉了揉脸，苦笑道：“刚才静之还只是骂骂蔡京高俅，你倒好，指责起当今陛下了，还好只是入我们三人的耳，要是被旁人听到了，你这可是要惹下滔天大祸的！”

高彦勋提起酒坛，将大家面前的空杯斟满，然后轻叹了口气，“上午我在汴河边上坐了会，看到了运载花石纲的船队，那一船船的奇石异木可都是江南百姓的血泪，多少人为此家破人亡，这目前表面的盛世让我感觉就像前朝的明皇时期，看着是盛世，说完就完了。

这蔡京就是李林甫和杨国忠的结合体，而当今陛下就有点像唐明皇的晚年时期，我是有些担心，我们的先祖们和太祖流血流汗才建下的这个锦绣大宋，我们几家数代人都在食大宋俸禄，我实在不愿看到大宋步前唐的后尘，搞得天下纷乱，百姓又将流离失所，无数人家破人亡。我们现在可以围炉当歌，痛饮美酒，到时又将各自在哪里，有几人生几人亡？”

石忠义扯了块羊肉塞到嘴里，嘟囔着道：“博为今天的酒喝得有点多，话也多，忧患意识也忒浓厚了。花石纳确实是祸国殃民之策，不得人心，但还不至像你说的那样把大宋弄得天下都没了。”

曹安民也叹道：“博为的担心倒也不是空凭无依，现在陛下宠信蔡京，还有童贯、杨戬、梁思成、高俅、李彦这些人，积弊已深，对大宋实在不是好兆头，可我们又能如何，即便想有所作为，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