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都皇宫外，张榜处

一名白衣书生立于新榜处，朗声念道：

“榜文有曰：礼部尚书，季景，勾结蛊神教，蒙蔽朝廷，于商国为蛊神教提供蛊种蜕变之地，证据确凿，霜降之日因拒捕而身死当场。

现已秘密拔除蛊神教在东桥村与水北村的据点，共处死二十一名植蛊者。

万历八百三十年，九月十九。”

身后的百姓七嘴八舌，虽不知礼部尚书是何人，但蛊神教的人神共嫉是妇孺皆知的。

“竟然是第一大歪门邪道，蛊神教！幸好朝廷发现的早，不然我们商国迟早要被这个季景和蛊神教里应外合！杀的好啊！”

“哎，幸好我老家在水南村，若是蛊神教的据点在水北村，我都不敢想象我该怎么办呀！”

“是啊，蛊神教害人不浅！还专挑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下手，真是人人皆欲诛之！”

“这季景是谁呀，死得好啊！这种把我们百姓的性命交付出去的恶官就该千刀万剐！”

“……”身着宽松深色衣袍的洛少堂从人群中退去，默默的抬脚朝皇宫方向走去。

他官为四品，既在商都便要入宫早朝。

洛少堂已三十又九，修为和官职都是在战场上以命搏杀得来的，可最初时，他却是以平民身份艰难迈入修行之道。

因为出身，他一路走来受到的嘲讽难以想象，去年在战场上与吴国地仙尊者殊死一搏，当场扣开地玄境晋升地仙 ，并将敌方地仙尊者的腾龙之路斩断，最终获得国相的提拔，在官场之路终是扶摇直上。

可他骨子里依旧是崇尚武力的粗人，相比玉楼金阁的皇宫，相比尔虞我诈的官场，洛少堂却更喜欢以粗布短衣混在百姓之中。

在市井里小酌一口，听着家长里短，这是洛少堂最熟悉不过的生活。

可当他开始接触了朝廷的所作所为，他发觉，百姓们从来都是一味的信任朝廷，就如那张新榜，上面写的是什么他们便会相信什么。

可他很清楚事情的经过并非如此，季景死在那个少年手里，而与商都近邻的东桥村与水北村，那动静不过是他的麾下在日常训兵……

他本一心赤诚报国，欲一生为商国开疆拓土，却是见到了一个会欺骗百姓的朝廷。

他的赤诚之心晃动了。

他虽是一介武夫，却从不是愚钝愚昧之人，他看的出来，这榜不过是朝廷的安抚手段。

但，真的又只是他看到的这样吗……

他看不清了。

“呵，朝廷的动作和商帝的动作，我一介武夫又何须看清……”

洛少堂自嘲一声，再次踏入宫门，却见身影微晃，已一步踱过宫门。

……

日偏西山，黄秃秃的矿场上更显黄灿。

年狱卒身后的米粥缸已空空如也，十只不易损坏的铁碗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一旁。

季唯和马斌相识一场，两人瞧着对方都挺顺眼的，便没再分开过。

“看你是出自大户人家的模样，应该吃不惯这里的粗糙食物吧。”老马贱兮兮凑近的问道，“想不想吃点能入口的？”

季唯瞧了瞧老马的半白长发，长舒了一口气，揉捏着发麻的胳膊应道：“是打擂台？暂时没啥兴致。”

马斌见被戳穿了倒也不尴尬，只是好言相劝道：“这一天下来我对你的实力可是有了个大致判断哦，要说非修行者里，底子比你好的人不超过这个数。”

季唯见他张开一只手掌，五指枯瘦却十分有力，怕是这一巴掌糊过来都可以把人打晕了，对他的实力评估又抬高了几分。

“就五人？”

哪知老马高深莫测的摇了摇头：“怎么可能，这是五十人，实力强于你的绝对不超过五十人。

嘿，觉得我在忽悠你是吧？但你也不想想，那些个实力强劲的人岁数都与我一般大了，又怎会好意思拉下脸面来和你一个楞头娃子打擂台呢。

毕竟我俩也算有赠馒之谊了，我总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吧。”

赠馒头之谊？季唯气笑了，但老马说的倒还挺有道理。

马斌见少年还有犹豫之色，又开口道：“那就先看看？迟些再做决定也不迟，毕竟要保证营养跟得上，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确实，日日米糠馒头和石灰米粥的，别说保持巅峰状态了，这人迟早要垮。

但今日说什么也不可能去送死的……季唯暗自决定道。

狱卒清数完犯人数量，见没人落在搬矿石的路上，坐在一张简单的木桌后开口道：“今日可有谁愿意当第一位擂主？”

他不知从何处单手托出一只体型硕大的黄牛，似是刚死去不久。

黄牛侧躺着被摆在前方的桌子上展示，腹部还插着一把匕首。

矿场一阵哗然，近千人的声响竟将眼前堆积如山的矿石震的倒塌了下来。

狱卒身姿挺立于一侧，抚摸着黄牛厚实温暖的皮毛，嘴角轻笑道：“今日的奖励是有些过于丰厚了，那就取对半吧。”

只见他的手掌顺着牛脊背处一路向上滑动直抵脖颈，再在牛颈处一顿。

黄牛头颅与牛身分离开来，在桌面上摇晃着，狱卒揪着毛发一拽，牛身以手到之处为界限剥离成两半。

狱卒手中的半数牛身晃眼间消失不见，而另一半牛身之上却是码放着完好的可食用的牛脏器，且一字摆开！

何其精细的玄力操控！

在不见内脏分布的盲眼情况下，竟能在短短两息之内将内脏沿着极其轻薄的隔膜取出而不对脏器造成损伤，更是留有余力将脏器从小到大摆放……

季唯曾观察过下人宰杀牛羊，知晓在牛羊胸腔与腹腔中的脏器之间是挤压着的，基本上只靠隔膜隔离，在取出来之后倒也松散了不少，但要在内脏群中区分并取出可食用的部分，亦需花费大量时间精力。

少年突然冒出一句：“年狱卒以前经常这样做？”

老马还在震惊狱卒的大手笔，嘴角口水差点就情不自禁了，闻声擦了擦嘴角回应道：“怎么可能！都多少年没这么豪横了！”

“……”季唯这也才能回过神来，都能一招解决地仙的强者怎么可能连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到。

“以前的奖励都是些什么？”他问道。

“大概几只鸡几只鸭的，偶尔来几只大鹅就算大气了，最小气的时候就几枚鸡蛋，而像这样豪横的大概七八年才来一次。”

老马一掌拍在季唯的背上，也不管季唯一个踉跄差点就扑倒前面那人身上了，自顾道：

“你小子好福气呀，刚进来就遇见这样的场面，要不要再考虑考虑，随便连胜个几场就能拿到一块小脏器或牛腩，东西到手熬个几天不吃荤都不是问题！”

季唯重新站好，疑惑道：“不是一整块脏器？他还分开给？”

马斌乜了他一眼，嗤笑道：“除非你能连胜十场，你觉得会有人因为脸面拉不下来的原因愿意让你一整块脏器？那东西对他们来说远比牛肉的价值高。”

他顿了顿，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少年：“你不会以为平时有鸡鸭的时候，是以整只为单位作为奖励的吧！”

“好小子，看来还是小觑你在外面的身份了！”

少年尬笑一声，倒是有些许腼腆了。

但不得不承认，一块脏器在这里的价值远非三四碗米粥可比，为此去赌一赌倒也值当。

他的确心动了，尽管现在还没体会过饥饿到要去抢夺别人粮食的无可奈何的感觉。

“你打吗？”少年斟酌道，“你上去的话，我可以看情况试试。”

“你这不废话嘛，这种机会几年遇不到一次，不去试试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过百岁！”马斌捋了捋半白的发丝，显得极其轻松。

“……凡人与玄者是分开的？”

“哝，这不是开始了嘛，总共三个擂台。”

说话间，狱卒面前走上了三人，千人默契的后退了十数米留出空地。

“来吧，老规矩。”

狱卒一向平静的脸庞上终于咧开一丝笑容，那笑容却是极其嗜血，还不忘补充道，“新人好好学着，总是要挨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