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唯 潘雪芹残日寻昼小说免费阅读

……

步入东市,吆喝声晃晃悠悠的自远及近传入大街小巷,填充在两人之间。

季唯随着潘雪芹挤入街边的人群中,也不知是在围观什么,足足可供三辆马车并驾的宽敞被围的水泄不通。

潘雪芹是藏玄者,体魄自然不是普通老百姓可比的,带着季唯很顺畅的挤进了人群。

只见一张十丈宽的黑布架在中心,两童子画了有些滑稽的红腮坐在五丈见方的白幕两侧,一人抱着半边身子大小的鼓,一人举着金灿灿的锣,嬉皮笑脸的一点儿也不怕生。

鼓声与锣声在童子手里或独奏或交错,白幕之后传出一阵阵戏腔,而白幕上上演的正是二十年前的庚午之战!

“却说我们商国当年有一位刚及弱冠的青年,一身青衫仗剑立于危在旦夕的陌邵城之上,便让城门前吴国五千精锐部队闻风丧胆!”

一身着青衫的皮影人挺立在高地,他的前方是黑黢黢军队方正。

“青年高喊一句‘犯我商国者,死!’,然后飘然落下城门,好一副凛然不惧的强者风范!谁人不知他罗泽仁罗地仙的大名!”

周围人群一片哗然,竟是无人不知罗泽仁的威名!

“师弟,这罗泽仁二十岁的修为就达到了地玄境?”潘雪芹难以置信的问道。

“嗯,被誉为商国百年来仅有的修行天才。”季唯回答道。

“那他……”潘雪芹话未出口便感知到耳边的轻风带着温度拂来。

“大概离域王还差临门一脚。”

轻风沐耳,就好似有人在她耳边说“你我之间只差临门一脚”一般。

少女的白玉脸颊一瞬发红至耳根,平日本喜素颜的脸颊如抹了胭脂,粉嫩欲滴。

季唯看呆了,却一时并未反应过来,因为这关于罗泽仁修为的事算的上机密,他也是从他父亲与同僚聊起时才知道的,所以才靠近低声交谈,谁知师姐的反应竟……

季唯轻笑一声,也知这灯影戏算是看不下了,拉上傻呆呆的少女就往外离去。

时隔一年,是该见见父亲了。

“……剑鸣清脆悦耳,如乐骤起,吴军大将卢地仙的头颅应声而倒!五千大军如散兵游勇,眨眼功夫便退却十里!”

身后锣鼓喧天,百姓纷纷击掌叫好。

“师……师弟,我自己会走。”少女糯糯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季唯犹豫了片刻,还是松了手。

不得不说……女人的手真软乎!

“出了东市很快就能到季府了。”季唯放缓脚步,开口道,“我们先回去报个平安,迟些再出来带师姐领略其他有趣的地方。”

潘雪芹松了松攥紧着桃枝剑的左手,这才发现自己手心不知何时冒出了些许香汗。

“嗯,师姐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季唯认真思考道:“我娘很喜欢女孩,师姐大可以敞开心扉,把她当做同龄好朋友就行,我爹交给我就行。”

“交给你是什么意思?”潘雪芹追问道。

“无非就是……父子之间总归是会有矛盾的,师姐不要多想!”

见自己的问题竟让少年差点急眼了,少女只是偷笑一声不再多问。

谁还没点小秘密呢。

……

季府世代无修行者,到了季景这一代更是不再居住在位置极好的老官邸,而是搬迁到有极强治安的商官区。

踏入商官区,又是一派别样的视觉享受,已有几分皇宫内的富丽堂皇了。

但当这种高贵冷艳之意扑面袭来时,潘雪芹的步伐不甚至有些不稳了,这是上位者聚集而形成的无形威压。

好在季府并不远,踏入季府后,这种令人心悸之感才不再那么强烈,少女这才有余力打量起眼前的季府。

季府非修行世家亦非书香门第,没有凌厉的气息也没有古朴的书香气息。

除了隐隐有上位者威压之外,入目所及的只有一块还未完全翻新的花圃。

裸露出来的土壤还未干燥,看来是打理花圃的下人们偷懒去了。

已临近冬季,发黑的枝条规律整洁的扦插在土壤中,每一株花卉之间的距离都被严格把控,一时很难想象春季来临之际,这些她不知名的花卉竞相绽放时的美不胜收。

更何况,她在这花圃中感受到了不少灵气, 这些花卉大半算是灵花了。

但除此之外,偌大的院子再不见任何装潢,与普通人家的院子实在是别无二致。

“娘,孩儿回来了!”一旁的季唯领着少女朝内走去,面容上却不见任何重逢的欣喜。

并不响亮的叫唤声竟在朴素别院内荡起了若有若无的回声。

“小唯回来了呀~”另一头的房间内一道女声回应了,一时也听不出来有多少应付的成分在里头。

两人停在花圃前好一会儿却不见人丁来往,好似两人还在云霄之外尚未抵达一般,被遗忘的一干二净。

潘雪芹要不是确定这里是季府,还以为自己被季唯师弟带到了阴森的深山老宅。

“刚刚是师弟的娘亲回应的吧?”她试探性的问道。

“嗯,娘亲应该有事在忙。”季唯点头道,又有些茫然不知,“但府内不该这么冷清,就算府内下人寥寥,出来接风洗尘的人总该会有的。”

潘雪芹想到少年所说的“父子矛盾”,掩嘴轻笑道:“总不会是你爹故意不让他们出来迎接,就是为了给你一个下马威吧。”

“嗯?怎么会有女人的声音?”内院传来疑惑,又像是在质问。

“娘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季唯无奈道。

“伯母好,晚辈潘雪芹,是季唯师弟的师姐,特意跟随师弟下山历练的。”潘雪芹回应道。

木履与地板接触发出的踢踏声一阵急促,而后端庄而稳重的靠近,一女子走过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款款走向花圃。

潘雪芹与女子互相打量了起来。

女子款款玉步,头束随云髻,鬓发精心梳理薄如蝉翼般飘逸空灵,鹅黄色纱裙轻轻摇曳,清新宁静。

女子姓吕名枝,年方四十有五,季景唯一的妻子,季唯对她讲起过。

可眼前女子哪是四十有五,若是忽略那微不可查的皱纹,说是年芳二八她都信!

季唯请安道:“娘亲近来可好?”

吕枝哪有空闲功夫搭理他,迎着潘雪芹的目光就拉近了距离,面上的高贵优雅不减,微翘的嘴角却将她出卖了个彻底。

那意思分明是——对这未来的儿媳妇感到十二分满意!

“雪芹是吗?来来来,天冷了,伯母带你进屋喝点小酒暖和暖和身子,雪芹姑娘这身子骨太薄了,怕是寒风一吹就得着凉。”吕枝喋喋不休,似乎与这位初次见面的少女亲如闺中密友。

她双手捧着少女的右手如护家珍,拉着她就要往里屋走去:“只怪我家小唯也不会体贴人,这一路上可真是苦了你了……”

“可……可是……”潘雪芹自是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半推半就了好一会儿才将一句话说完整,“可我不会喝酒。”

眼前看似同龄的少妇热情丝毫不减,但也收敛了几分急意,她柔声说道:“伯母一个妇道人家也不会喝酒啦,其实那酒是伯母今年刚酿的玫瑰酒露,不过丝许酒味罢了,重点是它美容养颜!”

原来那花圃种植的灵花是用来住的酿酒的!

这府中又不见下人,难道那花圃是由季唯娘亲躬身栽培的?凡人能培育出灵花可真是不简单呀……潘雪芹心中揣度。

但又有哪个女子娃不爱美呢?

她向季唯投去目光,她确实心动了。

季唯在一旁看着有些无奈,见潘雪芹投来目光,他轻声开口道:“去吧,我娘亲自酿的玫瑰酒露是天下一绝。”

得到回应,少女才顺着吕枝的步伐跟了上去。

目送不知在低声讨论着什么的两人离开,季唯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侧。

那是一间狭窄的书房,如一间柴房般不起眼,屋檐下一块打过光的普通木匾上规规矩矩的刻着四个字——季贤居。

顾名思义,季家世世代代如禾秧一般扎根在商国,以商国为养分,生为商国人,活为商国贤,死亦商国魂。

霜降之日,带有几分凛冽的秋风透过宽松的衣袍,轻轻抚过脖颈与脸颊,似在表示着亲昵。

殊不知,这具还未踏入修行道路的身体只会觉得寒冷刺骨。

季唯缩了缩脖颈,整理衣袍,提步上阶,并未犹豫,随后轻轻叩响房门。

“进。”

吱……老旧的房门发出有些不堪重负的声响,少许灰屑飘落在少年的长发上。

入目是整齐却拥挤的书籍与纸张,一时竟难以瞧见眼前还有一张已堆叠如人高书籍的方桌。

落脚之处唯有门口这四寸见方与方桌之后的方寸之地。

季景曾说,季贤居自季家走上朝堂至今一直都是如此狭窄,并不是说拥挤更方便办公,相反,这让他们更加拘束不自在。

但祖上却始终流传着一句祖训“居狭,季久居之”。

唯有季家事事斟酌其中的利弊,才能长久安居在商都。

但就算季景不明说,季唯也懂得其中的另一层含义。

季家世代从文,更是在他爷爷那辈开始,府中连护卫都不曾雇佣。

季贤居狭窄,要是真有人闯入书房杀害里面手无寸铁的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里面的人连逃跑的后路都没有给自己留下。

换句话说,季家从来不会得罪任何人,那就没有人会特意来季府杀人。

季家人只有对自己够狠,懂得置之死地而后生,才能在商都占据一席之地。

这是季家世世代代总结出来的官场生存之道,延续至今的却只剩下了如今的狭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