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唯啊，今日不是省亲日吗，你怎么又去偷偷锻体了。”正在整理行李的南卓越略显随意的开口道。

一刻不停的动作与言语中藏不住的兴奋，都表明了眼前的同龄公子对修行之路并不太看重。

季唯轻盈的脚步顿了顿，想想也是。

南卓越的父亲是当朝红人南一鸣，单靠这般非凡背景，他的眼界就已非是他季唯可比的了，更何况他的舅伯还是半山国的当代首辅。

只要他愿意，未来朝堂之上占据一个实名并不困难，来青亘阁也不过是完成长辈的意愿罢了，不然又何必要来受这般苦难。

“嗯，习惯了。”季唯回应了一句，便继续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自己的床位。

他的床位在采光最好的窗台处，支摘窗大概是南卓越起床后支楞起来的，光线斜射到他的床头上甚至有些晃眼，整理行李惊起的粉尘在阳光下翩舞的分明。

南卓越的床位最靠近房门处，两者正好是房间的对角连线。

此外还有两张空置的床铺，让这略显狭小的宿舍显得有些空荡。

在青亘阁，未开玄脉的弟子都是以四人为单位居住一间宿舍的，这样倒也合情合理，未正式踏入修行之路的弟子没什么修行上的秘密好掩藏的。

但青亘阁是距离朝廷最近的一座门派，不愿子女离家太远的商都官员们都会将子女们安排到这儿。

季唯所在宿舍的其他两人便是如此，可随时上下山，对他们来说，这省亲日可有可无；当然，这是季唯的猜测，他只在入山门时见过这两兄弟几面。

但季唯与南卓越都不行，前者有自己的追求，后者有长辈的压迫。

今日的南卓越显然有些兴奋过头了，手上整理杂物的动作不停，嘴上的话题也说不完。

“季唯，你知道这个宿舍的另外两人是什么身份吗？”

季唯整理衣物的动作一顿，还真不知道！

“不知道了吧，倒也不怪乎你的消息来源不够广泛，不过你应该也听说过他们的名号，他们被称为‘商都双娇’，但这个名称只传了半天就被朝廷压了下来。”南卓越侃侃而谈。

“听过，但后面那句话怎么说？”季唯一时也来了兴致。

商都双娇，今年春季初时，以未开玄脉的实力生擒了一名初玄境杀人犯而闻名，这本应流传于官场圈子里的惊天事件传了半天，就再也无人谈及。

此事也无人在意，毕竟那两人的出身在官场里并不显眼。

现在看来，竟然还有不为人知的内幕。

南卓越兴致盎然，没想到同一屋檐下的这位只会锻体的木头人也会对这种事感兴趣。

“这得从他们兄弟俩的父亲开始说起了，罗朝是一名退伍老兵，三载为兵，杀敌近千人，一度成为百姓口中足以自傲的英雄人物。

他更是在赫赫有名的庚午之战里，以凡人之躯连破五名初渡者精英，以一臂的代价取下一名藏玄者小队队长的头颅，生生将敌军密不透风的军阵撕出一个豁口……”

“讲重点！”季唯自然知晓“罗藏玄”的事迹，这是被编入史书的一件名事。

庚午之战发生在在万历八百一十年，也就是二十年前，商国与毗邻的吴国爆发的边境领土之战，那一战从领土冲突衍生成了一场整整持续一年之久的国战。

而打破僵局的便是罗朝一臂破千军的骁勇。

“季老弟啊，这不是烘托气氛嘛，不要着急。话说这罗朝……”南卓越坚持要把气氛烘托到极致。

季老弟这一声叫的亲切，季唯一时也不再好意思打断，便默默的做个听客。

“最后‘罗藏玄’被朝廷封了个虚官职，毕竟一个断臂的人还能有啥用。”南卓越说的愈发起劲，大手一挥坐在床铺上绘声绘色的描述。

“但是他不甘继续平凡一生，结婚生子后一心扑倒在对两个孩子的教育上，罗鸿与罗鹄才能有商都双娇的名号。

但！就在两兄弟抓到杀人犯的那个晚上，发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声音戛然而止，身着紫色高贵衣袍却略显懒散的南卓越瞥了瞥另一边正襟危坐的少年。

季唯挑了挑眉头，虽然对这位一贯不拘小节的权贵公子比较熟悉了，但这般倒胃口着实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什么事？”少年还是配合了一句。

南卓越浑然不觉尴尬，得了回应便假装高深莫测的说道：“兄弟两人当晚就将罗朝杀了！”

“杀了？”季唯眉头一皱，“不应该呀，他们父子之间有这般恩怨？”

南卓越点了点头，不知是对季唯的表现表示满意还是在确认这件事。

“没错，杀了，但诡异的就是他们之间并没有恩怨，甚至可以说这三人亦师亦友。”

“那是否还有其他隐情？”季唯主动问道。

“自然，其中的隐情连当事人都说不清。”南卓越措辞数息才接着道，“罗朝确实是被罗鸿与罗鹄所杀，兄弟两人也确实签字画押了，那么案件基本上算是结束了。”

“你也知道廷尉审理这种确切的案件不过是走个流程。

但，罗鸿在离堂时碎碎念了一句：可当时我到底为何要杀你。

就这么一句话，被传到了我爹耳朵里，这本是一件极小的事情，但我爹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季唯听得真切，询问道：“他们兄弟两人在杀罗朝时的精神状态是很清醒的，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下杀手？”

南卓越“嗯”了一声，继续道：“我爹怀疑他们那时受到了某种精神控制，还安排了手下将兄弟两人从狱中提出重审。

确定了他们体内并没有被精神控制的残留痕迹，而且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没什么可以平冤的，然后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但你觉得这件案子有问题对吧。”季唯瞬间就戳到了关键。

要是眼前的权贵公子不是觉得其中有蹊跷，也不会特意拿出来与自己商讨。

“对！”南卓越也落落大方的承认了，咧开大嘴笑道：“季老弟可比那些人有趣的多呀。”

不得不说，他的笑容有点瘆人，就像无良商贩的那般奸诈……季唯心里狠狠的打了个激灵。

他自然也晓得南卓越口中的“那些人”是谁，无非就是商都权贵同龄的一群二世子。

“那你是怎么看的？”季唯问道，他也觉得此时莫名的蹊跷，但一时摸不到点上。

“两种可能，其一，罗鸿与罗鹄两兄弟在撒谎，他们不过是想以这种茫然的状态欺骗自己的内心，但这里有一点说不清，他们既然要杀人，就不该在罗朝的书房行凶，更没必要在杀了人之后还惊动整个院子的人。

其二，他们确实是被操控了，人也确实是为他们所杀，但这种操控会让他们误以为这一切都是由他们亲手做的，实则相当于借刀杀人了。

但他们会陷入为何要弑父的茫然之中，这一点可以解释他们之前为什么要做引人注目的动作。

第二点最有可能，但有一点我始终无法理解……”

“操控者的意图？”季唯小声道。

“对！”南卓越抚掌一声响彻整个狭小的宿舍，“就是意图，背后之人到底在图什么……”

声音渐轻，最后细如蚊声。

看来这件事要复杂的多……季唯见南卓越突然如此小心翼翼，便知晓其中可能已经牵扯到了某些人的神经。

即使是在青亘阁也不例外！

透过支摘窗的阳光渐温，斜枕在少年的青色练功服上，静悄悄的，似乎也在同两人一起静音。

快入冬的暖阳，亦值得珍惜，沉默的少年往窗边靠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