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我谁也不服，就服你！”

矮桌上铺满各色外卖包装盒，干锅牛蛙，麻辣烫，烧烤串串。

光小龙虾摆了三大盆，有蒜香，十三香，香辣三种口味。

痛风套餐搭配上几个寻常中式小炒，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浓重的香料味。

程欢——一位半年前体检查出三高的青年男子，在陈琳露的威逼利诱下，他彻底告别心爱的重口食物，每餐清汤寡水，郁郁寡欢过起了苦行僧的生活。

所以这场暖屋宴，当真是属于程欢的盛宴。

季凌霄提早与陈琳露打过报备，加上近来程欢指标有所好转，只当是秘密犒劳，偶尔让他舒坦一回。

“提前说好，吃归吃，量要控制好。”季凌霄打开餐盒，分发好筷子与餐巾纸，整齐摆放在桌面。

他做事向来细节到位，周到妥帖，纸巾也叠得方方正正。

翁郁瞥了眼，桌面不知何时铺上了张一次性桌布，先前打翻的可乐罐不知去向。

程欢跟着帮忙，听见季凌霄的话，他脸上的兴奋被冲刷掉些，假模假式道：“可是已经买这么多，咱们才几人？浪费粮食不大好吧？我是大力支持光盘行动的！”

陈琳露插话道：“谁说给你吃的，你一病号，餐桌当然交给我们健康人啦，剩多少不劳你操心。”

季凌霄笑嘻嘻摆桌子，边故意夸张嗅闻，“点的东门这家，味儿还是这么香，看这肉......一点没失水准。”

禁不住这等诱惑，程欢愤然而起，恨不得立刻将体检报告拍脑门上，“你们一个个的，太坏了！哥哥我已经控制下来，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

他拍开季凌霄胳膊，嫌弃道：“别乱蹭，白衣服还搁这臭显摆，待会沾你一身红油。”

四人围坐在地板的灰色垫子上，少了饭桌高凳的距离感，各个都膝贴膝，挨得很近。

陈琳露忍不住偷看翁郁，她模样实在是乖，握着筷子端端正正坐在季凌霄身边，很少开口，话题扯到她才会应几句。

又扫了眼桌面的菜，陈琳露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季凌霄问她时，她还以为会有一大群人来暖房，毕竟按季凌霄交朋友的数量、范围之广，坐满全屋子人都不是事，所以询问吃食时，她一概觉得没问题。

眼下一看，整桌几乎都是她和程欢爱吃的，季凌霄口味淡，显然不是按他的喜好选择。

陈琳露问：“阿霄，你李哥呢，还有键盘吉他那几个，咱们学校的也好久没出来聚了吧？”

若是等下一时兴起再召人过来，陈琳露打算由她来点外卖，轻口为主。

季凌霄回道：“和他们就在外边吃吧，吵吵闹闹，不好影响邻居。暖屋嘛，走个形式就够了。”

陈琳露见季凌霄掰开筷子，递给翁郁，翁郁也学着将手里的筷子掰开，郑重其事递给季凌霄，一来二去两人都掰了一回，等于白干。

季凌霄眼睛笑弯了，似乎根本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陈琳露敏感地意识到翁郁比较特殊，或许这就是让季凌霄放弃群聚的原因。

“屋子还没弄好嘛，人来了也没法坐，以后有机会再一块来玩。”

季凌霄说得轻巧，陈琳露便不多打听，只将外卖软件关闭。

在这时，一直没多大存在感的翁郁忽地起身，片刻后，她将一听可乐放至桌面。

陈琳露狐疑地盯着那罐孤零零的可乐，一桌人均是一滞，包括季凌霄。

翁郁安然坐下，再没有另外的举动。

翁郁显然不是会看眼色的那种人，季凌霄不动，她只以为是他没发现。

她缓缓推近可乐，再碰碰季凌霄的手肘，小声道：“喝吧。”

在场的人都知道季凌霄爱喝可乐，每餐必喝，扬言要与可乐同生共死，喝到一百岁。

但爱喝可乐并不是重点。

客人到访，怎么也得一视同仁，努力招待，而不是只在乎身边人的喜好。

很快，陈琳露发现程欢朝她望过来，两人心照不宣地尴尬起来。

电石火光之间，她握住手机，将刚关闭的外卖软件重新打开。

翁郁微微笑着，眼里只有季凌霄，脸上表情干净得像幼稚园小朋友在期待老师的礼物。

陈琳露莫名觉得心头一紧，大脑里像有海的声音，拼命想说些什么来掩盖住这几秒的空缺。

季凌霄显然反应更快，他顺应翁郁的心愿，打开可乐，咕咚咕咚喝下很大一口。

随即挑了挑眉，咧开嘴角很挑衅地对程欢说：“怎么样，我有女朋友给我拿可乐，你有吗？”

陈琳露仿佛听见自己与程欢心脏落实的声音，而季凌霄搭着翁郁的肩膀，又接着说了几句，将气氛挑得更浓郁。

乍一看，好像翁郁做得很好，她点了一把非常漂亮的导火索。

程欢适时地撅起嘴，娇滴滴拉扯陈琳露的袖子，“露露，快给我点个饮料，给我点个最贵的奶茶好吗？一定要最贵的。”

换平时，他肯定会说碳酸饮料多伤身呐，但怕显得责怪，话到嘴边又硬生生转了个弯，“展现你有多爱我的时刻到来了，激不激动，紧不紧张？”

程欢块头很大，不似季凌霄秀气，做娇嗔状颇有喜剧效果。

这一下，大家哄堂笑开。

点完饮料，陈琳露静下心来，她猜想翁郁这样的人，大概需要有人时时刻刻在她身边扮演好人。

而季凌霄和她一起，只需要做自己就好，因为他本身就是个非常好的人。

程欢扯着季凌霄胳膊开玩笑，说要边喝可乐边吃钙片，两人闹成一团。

翁郁闷头吃菜，东西吃得体面，菜叶子都是一小片一小片的夹，还能嚼很久。

她面前都是很普通的菜式，清汤寡水，季凌霄在间隙中给她夹几回，也给客人夹东西吃。

程欢问：“这么淡呢，翁郁妹妹，要尝尝这边的吗？”

桌上确实是两种极端，季凌霄吃不吃，程欢是无所谓，就怕翁郁是刻意让给他俩吃。

翁郁被点了名，见她犹豫的样子，程欢不免后悔自己多嘴，他几次想让翁郁加入话题，但不想弄巧成拙。

“平时你都是吃这些吗？”陈琳露接着问。

“差不多吧。”翁郁答。

“怪不得身材这么好，一进屋我就想说了，季凌霄你对象跟个模特似的。”

陈琳露明显起了劲，企图趁机多打听些秘籍。

腿型骨架这种多是天生，翁郁底子太好，她学不来，减肥瘦身类的或许还可以取取经。

季凌霄灌了口可乐，随意地说：“她都吃呀，我们一般点什么就吃什么。不懂了吧？不挑食才会瘦，营养均衡。”

陈琳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话也就天生瘦子才说得出来，也不知道谁不懂。

什么营养均衡，她们易胖体质稍微多吃点肉都得上网查查卡路里。

“前几天翁郁拔了智齿，我们就吃清淡了，再早来几天，你们还能看见我们喝粥呢。”季凌霄说，“我们吃上面不讲究，随意发挥。”

季凌霄也是窝在翁郁旁边围着面前的菜吃，一口一个我们我们，让程欢忍不住调侃：“还真夫妻连心，又不是你拔智齿，你前几天也喝粥啊？”

季凌霄摇摇头，“你那都是蒜，味太大，影响我发挥。”

这话一出，对面俩人望着餐碗，顿觉饭都不香了，跟谁不在恋爱似的，这也能秀上。

还这么暗戳戳，理所当然，面不改色。

翁郁想了想今天的吻，又看了看季凌霄手边的可乐，不自觉舔了舔嘴唇。

季凌霄的手实在漂亮，翁郁忍不住凝神多看了几眼，然后视野里的手缓缓下滑，在桌下默不作声握住了她的。

翁郁脸微红，说：“少吃一点就可以了，吃慢一点。”

她不是所有玩笑都能get到，认真回答每一个问题就是好客的表现。

季凌霄的手好热，在她手上轻捏着逗弄，她还想说下去，但被扰得分了神。

“那你平时运动吗？”

“......就走路吧，上学下课，学校楼之间离得远，要走好久。”

“天哪，我得打电话给我老妈问问怎么没把好基因遗传给我的，你们瘦子明明都不运动的嘛！”陈琳露打开话匣子，凑过去贴近翁郁，嗓音提高几分，“我告诉你哦，我老妈也苗条，天天外面大吃大喝也不长肉，我就遗传我爸了！特别擅长增肥！”

“你不胖啊。”翁郁疑惑。

程欢很有发言权，怨声载道附和:“我也说她不胖嘛，天天减肥减肥，一顿吃沙沙拉一顿吃一斤半肉，这算哪门子减肥，虐胃行动吧这是。”

“我哪有吃一斤半肉，你好夸张哦，不要在这边迷惑阿霄她们好吧，以后吃饭我要拍照留念，不然就没有证据可以反驳你了。”

程欢低头剥小龙虾肉，有理有据地回道:“就上顿呗，我们吃的战斧牛排，具体情形自己想想吧。”

陈琳露沉默半晌，默认下一斤半的战果，嘟囔着嘴道：“减肥太难了，有喜欢的东西，忍不住多吃一点也没错啊，又不是顿顿这样，你就爱说我。”

翁郁着了急，直起身子想替陈琳露说些什么，季凌霄却在底下不慌不忙捏她手背。

季凌霄示意翁郁往旁边看，就见程欢端起一个碗放在陈琳露面前，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很多遍，“傻不傻，多吃点，又没人嫌弃你。”

里面是堆叠起来的小龙虾肉，满到碗口，翁郁离得不近，也能看个一清二楚。

陈琳露似有些难为情，就着碗低头慢慢吃起来，但还在嘴硬，“我自己也能剥，不用你操心。”

“嗯，我知道啊，你剥起来最好，最快了。”

程欢噙着笑，将沾满油渣的一次性手套摘下。手套薄，还是沾到了油渍，他拿纸巾擦手，又拆了一副新的。

季凌霄在翁郁耳边说悄悄话：“程欢好不好？”

“好。”

“我好不好？”

“好。”

“我好还是程欢好？”

翁郁不解，没有立刻回答。

季凌霄贴得近，每句话都给耳廓带来湿热的气息，见翁郁不说话只躲，手就不安分起来，逗弄着一会揉揉耳垂，一会又捏捏脸。

季凌霄接着问：“也给你剥虾好吗？”

翁郁看了看碗，随季凌霄摆弄，只是摇头。

“她们够吃，没事。”

翁郁还是摇头。

“可好吃了，不骗你。”

“不吃了。”

“......好。”

季凌霄想给翁郁投喂些什么，四下一望，把可乐提起来，“喝一口。”

翁郁顺应季凌霄的动作抿了一口，这次没有拒绝。

季凌霄压着嗓子说:“会缺钙，我们一起吃钙片。”

说完，他捂住翁郁脑袋靠过来，肩膀处感受到因笑而轻颤的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