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吃下来，距离12点还是很遥远。

第一轮就此结束，在程欢力邀之下，四人收拾完桌子，迅速开启下一场活动。

从带来的礼物袋里，程欢掏出了几瓶酒，红的啤的，说是照顾季凌霄的酒量，不需要用上白的。

一般情况下，季凌霄烟酒不沾，但今天作为主人，还是被说动，从厨房拿出了杯子。

程欢兴致高，见季凌霄答应喝酒，愈加兴奋，“翁郁，季凌霄是著名的三杯倒，你知道不？”

翁郁摇摇头，她没有经验，也判断不出酒量好坏该是怎样的水平。

程欢笑开，“是吧，我就知道你们平时不喝。”

季凌霄看着翁郁，提前报备说：“那今天给你看看，要是我醉了，可不能嫌弃呀。”

翁郁从没有过嫌弃这种情绪，她看看季凌霄，再看看另外两人，生涩地笑了笑。

难得遇上让季凌霄敞开喝的机会，程欢抬高酒瓶，毫不客气添满了他的酒杯。

泡沫多到几近溢出来，季凌霄淡淡一笑，手没碰杯子，弯腰低头小呡了口。

程欢话题宽广，聊哪种咖啡上班喝更为提神，聊公司新接的头疼项目......审计工作复杂繁琐，他还是新手，预计下一年会随同事经常出差。

除却发小关系，他与季凌霄还同是大学校友。

一个已积累大量工作经验，收入可观，未来可期，一个还漂泊不定，四处投递DEMO，打散工。

季凌霄生活单调枯燥，鲜少有新鲜事件可供分享，他大部分时候都在专心听。

到了后半程，无人劝酒，他也少见地多喝了几口。

两种酒混着喝，程欢很快上了头，他本就话多，说完新工作与新生活，又开始回忆过去，回忆家乡。

陈琳露作为一店之主，手握五千微信好友，时不时就要回复联系信息，没法太顾得上他。

一对佳人就在眼前，还身穿情侣衫，与季凌霄认识多年，程欢的感慨呼之欲出。

喝酒喝得喜气洋洋，程欢絮叨道：“真开心啊，小凌子，你终于找到女朋友了。”

他满心欢喜，脸庞被酒精灌得虚浮，眼里失了焦点，“太好了，再没人觉得咱俩是一对了，我真的真的，钢铁直男。”

陈琳露握着手机，扑哧笑出声，“少抬举自己，现在还有谁关心你性取向？都什么时候了，就爱在这瞎解释。”

程欢不满地皱起脸，嘟囔道：“怎么没人关心？以前这事闹得可大了。你是不知道，咱俩认识那时候，小凌子早不去学生会帮忙了，他之前不要太受欢迎，那场面......你是没见到过。”

他捂着脑袋，指了指季凌霄，“我天，这家伙坏得很，故意粘着我，搞得大家都以为我俩是一对，我还以为我再也交不到女朋友了呢，真是愁死我了。”

“故意粘着你？”陈琳露放下手机，“还有这回事？”

陈琳露看看陷入回忆，愁容满面的程欢，季凌霄却像没事人似的，在旁边唧唧歪歪和翁郁偷偷开小差，她打断两人，“干嘛呢你们？快说说。”

“我真没故意和程欢粘一块，太熟了，自然做什么都在一起了。再说进了大学，也没出现特别玩得来的其他人。”

季凌霄莫名笑得很隐晦，有点儿痞里痞气的意思，翁郁左顾右盼，好似在努力降低存在感。

“但说我和程欢是一对，确实有这回事。”季凌霄又瞥了翁郁一眼，才笑容收敛，神态坦然，“但有多受欢迎是夸张了，学生会事情杂，要接触的人比较多，同学间热络点，正常交往罢了。”

陈琳露不揭穿，一笑而过，谁不知道学校里那个笑起来很漂亮的外联部部长，金光闪闪，在任期间没有他拉不到的赞助。

有比他高大威猛的，也有比他爱玩爱逗人的，但季凌霄自带一股独特魅力，无人能及。

在校四年，新晋生再多，他的人气始终高居不下。

陈琳露也讲不出季凌霄一颦一笑，具体比别人优越在哪，总之只要他出现，全场视线都会聚焦在他身上。

私底下，女生们都调侃季凌霄可爱与帅气并存，既能唤起母爱的关怀，又能让人春心大发，淑女突变野兽。

他穿宽大卫衣T恤，不是声乐专业但歌唱得极好，戴过联合国公益戒指，是个很有爱心的人。

而且他几乎不会拒绝任何人帮忙的请求，外号是“小爱神”，原因包括笑，包括爱，也包括他永远不会爱上你。

季凌霄的妈妈隔三岔五就会与宝贝儿子视频，听说暖屋的日子定在今天，更加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在大城市买套房于一个家庭来说是件大事，要不是相信儿子的办事能力，她怎么也要去帮忙一场。

程欢人如其名，欢脱得像只兔子，抢过手机对着人家亲妈一顿嘘寒问暖，把人哄得合不拢嘴。

陈琳露也是枚嘴甜高手，两人一唱一和，一惊一乍，把季凌霄一对和新住处夸得天花乱坠，电话里充斥着呵呵呵的笑声。

季凌霄浅笑观望，并不说话，翁郁也眼巴巴望着对面两人，哪知道会临时被波及。

程欢大咧咧举着手机，突发神经对那头的人兴冲冲地说：“好啊，阿姨，我们可开心了，吃得好，对对对，小凌子老婆也在这呢，来看看吗？翁郁，来啊，看镜头。”

翁郁呼吸都暂停了，听见从心脏处传来猛烈的心跳声，她嘴唇抖索，牙齿撞在一起。

季凌霄眼尖抢了先，他揽住翁郁的肩膀，将她半边肩膀捂热，语气亲昵地开口：“老妈，在这呢，漂亮吗？”

画面里季凌霄的妈妈微微后仰，发出几声惊呼，有些难为情的样子，但压不住笑意。

她脸型和季凌霄很像，下巴尖尖的，唇角同样上扬，秀美又温柔。

季妈妈露出像少女一样的神态，长刘海向耳后拨，将全脸露出来，嗓音很甜，“翁郁宝贝，我是凌霄的妈妈，阿霄提过你好多次了，之前只是看你照片，好漂亮的，阿姨很喜欢你。听说你毕业了，在过暑假吗？有空来我们这玩几天吧，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哦。”

她讲这些话的样子太诚恳了，眼睛眯着笑，眼角皱纹一道道割得季凌霄心软。

他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翁郁，她像只受惊的兔子，躯体僵硬，双唇翕动几下，似无力的挣扎。

季凌霄把额头抵在翁郁脖颈上，手机画面仅露出他一小段后脑发尾，他小小声开口：“阿姨好，我是翁郁。”

上方重复道：“阿......姨好，我是翁郁。”

季凌霄又说：“等有空，我会和凌霄一起来看你和叔叔的。”

机械的声音从翁郁嘴里发出：“我......我会和凌霄一起来看你，和叔叔的。”

“嗯，好呀宝贝，想吃什么要提前和阿姨说哦，阿姨早点做准备。”

陈琳露最先反应过来，她将视频画面切换到自己的脸，开始转移聊天重心。

程欢还是一脸懵逼，在女友的一下肘击后迅速加入对话，顺着杆子把下次回乡的菜谱一通猛点。

季凌霄听着，嘴唇蠕动几下，懒洋洋插了句话，“程欢，你怎么回事啊？刚吃饱又开始念着吃的了。”

他喝酒上脸，脖子根红至耳廓，动作比往常慢了几拍。

想起什么，他伸手摸了摸翁郁的肚子，摸完也不说话，就端详着她脸，像要把自己的红传染到别人身上。

在场都是年轻人，季妈妈知趣，又关切几句，视频通话正式收了尾。

季凌霄取了把普通勺子，用眼神示意翁郁，她点头，然后拿勺子抵住瓶口。

咔咔一顿操作，迅疾有力，桌面摆着的啤酒瓶依次被打开了。

程欢和陈琳露的嘴巴张成两个“O”字，无一不带着诧色，程欢先开口：“靠，你们平时是在天天喝酒吗？这也太娴熟了。”

翁郁依然是那副酷毙了的神情，从她脸上猜不出问题答案，而季凌霄一笑，答：“可乐汽水瓶。”

又一杯见底，季凌霄给程欢添上酒，红酒一杯，啤酒一杯，供他一人独享。

可渐渐地，程欢脸上那点笑容却愈发减少了。

“唉，我爸妈......要是不离婚就好了。我有时很怕回去，虽然他俩现在关系还可以，也没各自找伴，”程欢撑着下巴，情绪低落，眼角被酒气熏红，“但我还是挺伤心的，想盼他俩好又不太想，我猜他们早过不下去了，大概是为了我才撑了那么久，到我念大学了才分开。”

“叔叔阿姨他俩性格开朗，又爱开玩笑，都是很有意思的人，我从小见他们就觉得般配，”季凌霄皱眉，被程欢的情绪感染，“你说爱一个人不就要一直爱么，因为爱所以结婚，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呢？”

他的眼神过分真挚，“我觉得是沟通交流的问题，毕竟婚姻时间长了，人会有惰性嘛，其实双方坐下来好好聊聊，把心结打开，关系或许就能好了。”

两个还在交互说着，翁郁细细观察季凌霄的表情。

失去温度的爱情好像不在季凌霄的认知范围里，他认为一切破裂的关系都可以修复，对沟通交流的作用深信不疑，非常相信人与人是可以重归于好的。

季凌霄看惯人间圆满，谈及离婚都像是天大的事情，他会理解世界上有人，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不知道真正夫妻相处的样子吗？

......不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