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老亲自登门，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曾蒙老太爷相扶，顾某今日特履约而来。”

顾天长年龄不大，二八的年华，五官清秀，面庞俊逸，浑身透漏一股书卷气，令人心生好感。

两人在堂内絮叨，顾天长客居天地正宗当长老，虽说不受任何管制，也不方便离山太久。

几番催促，管事这才带着月白出来相见。

月白出现时，谷庄主也不禁忽觉惊艳，换了套干净衣衫，打理后的月白，身上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往堂内一站，那气质，反倒比谷壮云更像是名门出身。

“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颇有老太爷的宏福气韵，不错。”顾天长审视着，连连点头。

谷庄主听在耳中，念起他短命的儿子，心里极为不舒坦。

“人我带走了，宗门事务繁多，便不再叨扰。”顾天长起身道。

“有劳。”谷庄主出门相送，再三叮嘱月白，入了宗门以后，对顾天长需像对待他一样，充满爱戴和尊敬。

月白敷衍着点头，跟在顾天长身边，回头看了一眼：“那我可走了啊。”

“去吧，老老实实当宗门弟子，莫偷懒耍滑，如果敢私逃出来，被我逮住，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谷庄主肥脸抽搐，拥挤的五官一双小眼睛渗出血丝。

怨念如此强烈？

月白大步又迈了回来，握住谷庄主的手，说道：“放心，不会有那个机会。”

父子别离，双手紧缠，通红的双眼，无一不令顾天长动容。

他叹道：“真是父子情深，谷庄主无需太担心，山上这十几年，宗门弟子会不定期回乡探亲，并非永别。”

“嗯，我这不成器的儿子，就交给天地正宗了。”奋力甩开月白的手，谷庄主背转过去，强压满腹仇火。

月白也不留恋，转身跟着顾天长出了府门。

府外，停着一辆马车，一声鞭响过后，载着顾天长和月白朝大道颠簸离去。

“若不是为了我谷家庄风调雨顺，不受邪祟污染，断不能留你小子的贱命。”

冲着大门口恶狠狠的咬牙瞪眼，谷庄主心恨难消。

这世道乱，天地正宗乃青莲城唯一的庇护神，有了天地正宗守护，谷家庄才能一如既往的安享平静。

尽管心里巴不得将月白剁碎了喂狗，但谷庄主不得不为一庄安危和长远考量。

“我扳指呢？”

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谷庄主伸出手一看，双掌两枚扳指外带四个金指环，全不翼而飞。

……

“你小子是个机灵人。”车厢摇晃，耳边响起马蹄“哒哒”的韵律声，顾天长满脸笑意看着车中少年。

“出门在外，路不好走，一切得靠自己。”月白笑着摊开手掌，给顾天长展示硕果，两枚大扳指、四个金灿灿的指环，一把揣进了怀里。

“谷庄主让你代他儿子进宗门吃生前苦，反被摘去一副家当，也算因果有报。”顾天长语气平静。

月白错愕了下，竖起大拇指：“厉害。”

“哎你怎么看出来的？”

“进门便感知了，这叫精神念力。”顾天长笑道。

月白面庞艰涩，庆幸与谷胖子合了谋，否侧顾天长这修为，他大闹谷府必栽无疑。

“那您还假装不知道，带我去天地正宗？”

“故人之约，履诺而为罢了。”顾天长不在意带走的人是谁，他履行了约定。

反倒谷庄主心存忌惮，怕开罪天地正宗。

修行者大多处世冷漠，谷庄主见多了，敬畏也属常理。

如此一来，顾天长不如顺了谷家心意，双方都圆满。

“那您现在清楚了，我不是什么谷家少爷，也不想进天地正宗，不如……您把我撂下去？”月白试着问道，去王城帮林赤完成遗愿乃是正事。

“恐怕不行，做不做弟子是你的事，有没有把人带回宗门，是我的责任。”顾天长摇头拒绝，下山前，他给宗门人事打过招呼，带一名弟子回来，不能出言戏耍，坏了宗门规矩。

“好吧。”月白低下头，先跟顾天长去宗门，大不了以后找机会逃出来，他急着去王城。

“接下来这段时日，徒儿需仰仗师尊才是。”月白服软笑道。

“不，此去，你为天地正宗弟子，非我顾天长的徒弟。”顾天长嘴边默笑，阖上了双眼。

……

青莲城。

雷泽南洲之地，比不上王都繁华，却也是人口大城。

天地正宗，座落于城外一座灵山上，规模庞大，门下弟子上千，每逢半年，便会对外招募一批弟子入门。

原因无他，世道乱，妖邪出没，鬼祟横行，为护一方安宁，门中弟子死亡率极高，需要不断添加新鲜血液，维续道统香火。

月白跟着顾天长踏进宗门，今日，刚好是招募新弟子的日子。

山门前，人潮拥挤，形色各异。

有贫苦百姓，也有衣装鲜亮的豪门绅流。

豪门子弟进宗，待遇都比较好。

寒门送儿女过来，大多因为家庭担子重，糊不了口，与其苟延残喘，不如送进天地正宗，至少衣食无忧，假若儿女出息，哪天修炼有成，说不定能荣归故里，给祖上添光。

可惜现实残酷，弟子入了宗门，无异半条命悬在身子外面，搞不好哪天意外暴毙。

尤其是寒门出身，宗门派下来的任务，大多交由寒门弟子去办。

对比起来，豪门弟子任务极少，什么活也不用做，住在内门，专注修行。

奔波掉脑袋的事，十有九成，由外门弟子执行。

“顾长老，您回来啦。”

山门口，登记处，负责记录弟子名单的执事瞧见顾天长回山，连忙打声招呼，目光立刻落在了月白身上。

“嗯，我身边这位是谷家庄少爷，带回宗门修行。”顾天长说道。

“那得测一下灵根才行啊。”执事说道。

“我带的人，需要测验？”顾天长眉宇稍蹙。

“不测灵根，没办法评估天赋，您也知道，新弟子入册乃宗门规矩。”执事神色为难，他按规矩办事，并非不给顾天长面子。

“行，月白你过去测灵根。”顾天长交代一句，路上了解真相，如今也没必要沿用谷家少爷的名字。

“好。”月白点了点头，测不测验无所谓，反正他待不久，他得去王城。

来到登记处，执事递给月白一根通体透明、形如玉尺的长东西。

“放松点，握住它就行。”执事叮嘱，月白心领神会：“白月白，白月白的白，白月白的月白。”

执事猛然抬起头，手中的笔不知如何落下：“你不姓谷吗？”

“我随奶奶的姓。”月白很诚实。

执事也不再多问，笔尖轻画，在一片竹简，写下“白月白”三字。

月白深吸了一口气，手掌探出，握起玉尺，举在了执事脸上。

可是半天过去，灵尺毫无反应。

“它怎么不亮呢？”执事满脸疑惑，以前从没出现过眼前这般情况，根骨再差的人，至少会冒点浑浊的光出来。

“是不是坏掉了，要不换个尺试试？”月白提醒执事。

执事脸色绷紧了些：“你以为测灵尺是何物，它只会碎，不会测不出灵根。”

“那怎么不亮呢？”月白问道，执事思索了下，露出恍然之色：“你灵根太差，渣到了极限中的极限，测灵尺也测不出来，算了，给你评个黄级吧。”

顾天长带上山的人，多少需要照顾一下。

月白低头看去，见台案上的竹简，每个名字下方，都有个专属等级。

“地”。

“玄”。

大部分为“黄”。

“天地玄黄？”

月白心里默念，代表弟子在宗门的地位吗？

地级弟子，少得可怜，扫了好几遍，才发现两三个竹简。

玄级，也不多。

“天”字级别，月白楞是没看到一个。

此时，他见无良的执事要在他的名字下方写个刺目的“黄”字。

月白一下子就急了，手掌入怀，往台案一砸，一枚翡翠大扳指出现在执事的鼻子底下。

执事落笔的动作一停，目光抬起，口吐冷笑：“你以为这点东西，能动摇我为宗门执法的决心？念你是被顾长老领上山，我不会揭发你，但这黄级是少不了。”

执事说完，手上动作又开始了。

砰！

月白手掌一拍，取出第二个扳指。

“我对宗门的忠诚，岂容这些粪土玷污。”执事正气凛然。

砰！

月白手掌再度落下。

“小子，我奉劝你不要投机取巧。”

砰！

砰砰！

两个扳指，四枚金指环。

“没了。”月白绷着脸说道。

“谷家庄少爷……灵根……玄级。”执事拉长声音高喝，在月白的名字下，庄重写了个“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