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公,晏璃小说《洛都梦华录》全文免费阅读

晏璃踏着轻快的步伐出了世子府。

依然是接她的那辆马车送她回去。

她坐进马车里,抓着国公府赏的那个荷包捂在胸口,仿佛那是命运的馈赠。

这荷包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它是自由的通行证,是解开命运枷锁的钥匙。

今生她再也不会见到那个恶魔了。

回了积花巷小院,让青禾赏马车夫两个茶钱,道声“辛苦”,就跑着进了门。

史良娣由纹竹姑姑搀扶着,在廊下迎她,见了她,紧张的动了动嘴唇。

晏璃拿出手里的荷包,迎着祖母晃了晃,上前挽着祖母,俏然一笑:

“祖母,是荷包!”

上一世,她从卫国公府回来,把鲛珠递给祖母,祖母当时就晕厥过去。

“太好了!璃儿……”

史良娣抱着她,刚想哭,却抽了抽鼻子,嘟哝了一句:

“今年姚氏这鱼倒是腌得入味。”

“祖母,我去换衣服。”晏璃赶紧放开祖母,跑回自己的屋子。

这半天,她自己也被自己给熏着了。

换了衣服,擦洗干净,乖巧的坐在祖母身边唠闲嗑。

祖母照例要细细的问过程。

“什么?你说今日采选没有结果?” 祖母吃惊道。

晏璃点点头。

祖母若有所思:

“方敬宗现在是景阳宫的红人,他姐姐的女儿前年刚选入后宫,方家在前朝和后宫都有得力助手,想必不会甘心让女儿嫁给一个废人……不过,阿弥陀佛,总算你拿到了荷包,阿弥陀佛!”

……

每年姚氏晾晒腌鱼的季节,便是积花巷的野猫们美食狂欢的时候。

姚妈妈不得已,专一搬了交凳,手执竹竿,在腌鱼架下坐着,一边晒太阳,一边赶猫。

哪料家贼难防。

午后的积花巷,院墙外,一株老桃树下,晏璃一袭浅绛色衫裙,正蹲在地上喂小猫。

猫食正是姚妈妈的腌鱼。

早上去卫国公府时她偷了一条,塞在荷包里,回来后又偷了三条出来,一共四条。

惹得几只小猫吃得喵呜喵呜的,很满足的样子。

“璃璃。”

晏璃听到这温润如玉的声音,连忙起身,向来人望去。

喂猫是幌子,等人才是真正目的。

“琨哥哥,你来啦!”

双眼瞬间又泛起湿意。

眼前这人身着月白长衫,背着医箱,身材颀长,面如冠玉,正是史良娣的娘家侄孙史琨。

昭明太子出事后,史良娣落魄与积花巷,鲜少与人来往。只有娘家人时不时来看看。

最开始是良娣的哥哥来,后来换成侄子,再后来是这个叫史琨的孙辈。

史家是医道世家,史琨比晏璃大两岁,也许是习医的缘故,史琨看上去要比同龄人稳重许多。

“璃璃,我来给姑祖母请平安脉。”

史琨看着晏璃,眼里弥漫着笑意。晏璃一时有些恍惚,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如果儿时的戏言当真的话,她和琨哥哥也算私定过终身的吧。

5岁那年,她病了不肯吃药,史琨那时7岁,端了半盅蜂蜜,说:

“璃璃,青禾喂你一口药,我喂你一口蜜,就不苦了。”

良娣嫌蜜太甜,不许她吃,史琨则摇头晃脑、引经据典道:

“蜂蜜,生凉熟温,不冷不燥,得中和之气,故十二脏腑之病,罔不宜之。但多食亦生湿热……姑祖母,璃儿只吃两小口,不多食的。”

史良娣便笑着允了。

7岁时,一场大雪后,史琨跟着父亲来给史良娣送药,大人们在室内说话,两个小儿在院内堆雪人。

堆了半天也堆不成,史琨说:

“璃璃,赶明儿把你接去我家,护院的李伯会堆,我让他给咱们堆。”

晏璃说:

“祖母不让我去你家。”

是的,史良娣常说,我们戴罪之身,人家还愿来走动,就是天大的情意了。不要去别人家自讨没趣。长那么大,她从未去别人家做过客。

她垂了眼帘,两片雪花沾在密长的睫毛上,瞬而化珠,微微颤动。

史琨看得呆了,说:

“那你将来总要嫁人,你嫁去我家就行了。”

晏璃摇摇头:

“没有人会愿意娶我。”

史琨说:

“谁说的,我就愿意,我一定娶你。”

最后,雪人没堆成,史琨只团了十几个拳头大的雪球,放在檐下,午后天一暖,那些雪球就化了。

9岁那年,乞巧节前夕,史琨气喘吁吁的跑到积花巷,怀里抱着一个盒子,往她怀里一塞就跑开了,都来不及去给姑祖母请安。

“街上看见的,觉得你喜欢,便买来给你。我得赶紧走了,父亲在对面街上遇到故人,我偷跑过来的。”

她打开一看,笑得合不拢嘴,里面是一只泥塑的小兔。

10岁那年夏天,史琨随父亲来给史良娣送消暑冰块,悄悄给她捎来一朵珠花。两人站在屋外廊下,穿堂风拂起她的发丝,史琨把那朵珠花簪在她鬓边。

这一幕正巧被史琨的父亲看见,从那以后,史家便不许史琨来积花巷。

史琨偷偷来。

史琨14岁投馆拜师,每日要到师父馆中坐习,来看晏璃的机会便多了。

每次来,总要带些街上卖的小玩意给她。

史良娣看在眼里,忧在心里,便借着跟纹竹姑姑聊天,旁敲侧击的说给她听:

“纹竹,史家我那侄媳,托我给琨儿寻一门亲事,你说咱们这些年困在这里,哪还认识什么贵女啊,居然托到我头上,无能为力喽!”

纹竹故意说:

“什么高门贵女,若论样貌,都不如咱们姑娘胚子好。”

史良娣长叹一声:

“纹竹你糊涂了,做人贵在自知,咱不能自讨无趣。”

在史良娣心里,她这个故太子良娣已经把娘家害惨了。

不自讨无趣,是史良娣最后的体面。

晏璃记在心里,背地里哭了数次,一连数月,她对史琨避而不见。

那年冬月,史良娣大病一场,纹竹姑姑也病倒了,青禾侍奉纹竹姑姑。她寸步不离在史良娣床前侍奉,跟史琨便避不开。

一日她煎药,史琨问她:

“璃璃,你为何躲我?”

她正在为汤罐添柴,道:

“孃孃托我祖母为你说一门好亲事,如今可成了?”

“没有……没有的事。”

“若成了,便恭喜琨哥哥。”

史琨顿了顿:

“璃璃,我会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

“等我医术成了,以后随我师父入职太医院,为宫里的贵人们瞧病,若瞧得好了,便向贵人们讨一个恩赏。璃璃你等我。”

那一年,她14,史琨16。

少年人总是对未来总是充满不切实际希望。史琨后来才明白,自己祖父35岁才入太医院。就算他是天才,25岁入太医院,璃璃等得起吗?

……

晏璃15岁及笄,及笄后再见史琨,便很少说话。一来她害羞,二来与礼不合。

史良娣与礼法上颇严。

今日她特意在院外喂猫,就等着史琨来了好说上一句话。

上一世,史琨也是在午后来的,得知她得了卫国公府的鲛珠,史琨淡淡的“哦”了一声,失魂落魄的坐了一会儿,就回了家。

后来她嫁入国公府半年后,青禾才告诉他,史琨那日回去后大病了一场,又于初愈后随师父去药师岭采药,从山崖上跌落,伤了腿,落下终生腿疾。

这一世,也许他们依然无缘,但她不愿史琨再为她伤心,更不愿他落下终生残疾。

唯愿他平平安安,无灾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