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那么在院墙边站着，身后桃花灼灼，脚边几只小猫卧着晒太阳。

晏璃问道：

“祖母尚在午睡，琨哥哥可还有其他事？”

“璃璃，父亲要我来问，今日……你去卫国公府的事怎么样了？”

明明是他自己想问。

她垂下眼睫，笑意漾在唇角：

“未成。赏了荷包。”

几片花瓣正好自她头顶的树上落下，顺着前额飘落，她眼睛不由自主的一眨，史琨看得呆了：

“唔，那好，好……”

“琨哥哥近日会去药师岭吗？”她问。

“药师岭？”

史琨奇道：“老师并未说过近日去药师岭。”

药师岭是洛都郊区一处浅山脉，史琨的师父有时会带徒儿去药师岭学习寻药认药。

“琨哥哥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好，我答应你。”

“你都不问问是什么事……”

俩人都红了脸。

“璃璃的事，我都答应。”

晏璃心头漾起一丝甜蜜，可是想到自己的身世，明知二人依然不会有结果，便苦涩一笑道：

“半年之内，琨哥哥不要去药师岭。”

“为什么？”史琨惊愕。

她背过脸去，道：

“你既然说什么事都答应，就不要问为什么。”

“嗯，那我不问，也不去。”

……

身后那株老桃树自她记事就长在那里，这个季节，浅粉色的花开得挤挤挨挨，浓香扑鼻。

祖母不喜桃花，总说桃花艳俗，争俏斗艳的。

她却喜欢桃花，觉得桃花热闹，有生命力。

史琨站在树下，俊眉朗目，身量要高她一头，跟她说话时要微微低着颈项，越发显得深情。

上一世，晏璃从不怨天尤人，但此刻，她却想，若是没有这戴罪之身该多好，若琨哥哥是她此生的良人，多好。

可是纵然再活一世，她在这个世界的身世和环境也没有改变。

史家已经被她们拖累得够惨了，人家还顾念着祖母已是天大的情份，依她的身份……良人不良人的就算了，好好活着才是正事。

木门突然吱哑一声，青禾从大门探出头来：

“姑娘，良娣叫你。史家小郎也来了？快请进！”

史良娣午睡刚醒，纹竹正在侍奉她梳洗。见两个小儿进来，良娣也笑了。

老太太今日实在高兴。

“琨儿，不必多礼，来坐。”

问了安，良娣瞟了一眼史琨，转头对晏璃说：

“璃璃，祖母有话与琨儿说，你回房去吧。”

晏璃从祖母房里出来，见青禾正在院里收拾白天翻晒的衣物，都是冬天的厚重衣物，湿了水格外沉，便走过去帮忙。

在这方小院，她从未当青禾是婢女，青禾7岁时被祖母买进来，名义上是她的贴身丫鬟，在她心里却是姐妹。

她为人木讷寡言，却唯独对着青禾话多。

“姑娘，你猜良娣会跟史家小郎说什么？”青禾悄声问。

“我怎么知道。”

青禾轻轻一笑，压低声音道：

“良娣今日高兴，会不会跟史家小郎提姑娘的婚事？”

“你傻了，就算提也是跟长辈提，跟他提算什么，他又作不得主。再说，祖母才不会自讨无趣。”

晏璃说着，苦笑了一下。

青禾听罢却对空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辞。

晏璃笑道：

“你又发什么疯？”

“求月老成全，把史家小郎指给姑娘做良人。”

她嗔笑着要拧青禾：

“你的月老那么灵，你怎么不给自己求一个良人！”

两个姑娘在院子里悄声唧唧喳喳，这温馨的一幕上一世却是没有的，上一世她拿了鲛珠后，青禾的眼里好多天都是一包泪。

“我才不要什么良人，我这辈子就跟着姑娘。”

“那咱们谁都不嫁，这辈子就跟着祖母。”

我要给你们买大院子，买大马车，让你们安稳渡日，不受欺负，不必再为省烛火钱而不点蜡烛，不必为了省炭钱而忍受冬日的潮冷，我要给你们买新鲜少刺的鲑鱼，而不是为了省钱只买寸长的鲫鱼，洛都时兴的衣服样式随便穿，想吃的东西随便吃……

“姑祖母请留步——”史琨的声音传来。

晏璃收回思绪，只见史琨已从房中出来，脸上阴晴不定。

不知祖母跟他说了什么。

她对着史琨福了福身子，算是道别。

祖母则轻轻的唤了一声：

“璃璃，来给祖母燃香。”

经过史琨身边时，她还是大着胆子，轻轻说了声：

“记住，不要去药师岭！”

这一世，只要他平安，就是全了这份情意。

侍奉完祖母晚课，已是黄昏向晚。

晏璃又陪祖母用了晚饭，便回到房里。

想到这一世可以不做那个倒霉的世子妃，便长舒一口气。

这还不够，上一世的经验告诉她，钱是个好东西。上一世，出嫁前她靠祖母，出嫁后靠卫迟，虽然吃穿没有缺过，可她却没有丝毫可自己支配的银钱，也因此受尽了委屈。

重活一世，要想不被欺负，除了性子得改，还要——

有钱。

她和祖母的日常用度全靠洛郊的两个庄子，那是祖母的陪嫁，进得都是死钱，若遇灾年，还要开源节流。

这一世，她可不愿再抠抠巴巴的活了。她要自己挣傍身钱。

她抬头，端详着墙上的《狸奴春戏图》，心里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明天，该去见见慧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