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中午，莉斯带着嵇丛凉来到女人的公司。

那是一座25层的大厦，整座大厦都属于一家叫做巨树（Big Tree）的公司。

一进大厦门，二人都惊叹不已。

从外观上看，这座大厦与其他高大的现代建筑相比，其实没什么两样。但在里面，却是另一个世界。

不一会儿，便有一位女职员出来迎接。

“你通知她了？”嵇丛凉问莉斯。

莉斯则摇摇头。

“欢迎你们，尊贵的客人。” 女职员介绍说，“也许你们很难想象，我们公司才成立三年不到。我们的电梯是全透明的，为了让你们更了解这里，我们特别调慢了上升的速度，如果在上升的过程中，有任何你们感兴趣的内容，在任何一层都被允许停下去参观。参观时间也按你们的意愿，董事长在第15层办公，你们也可以随时去找她。”女职员口齿伶俐，俨然一名导游。

电梯启动，一行三人缓缓向上升。

“实验室在第几层？”莉斯问。

“第八层。”女职员说。

“好，先上第八层，谢谢！”莉斯说。

从透明的电梯间向下望，方形空旷的大厅尽收于眼，唯一被挡住视线的，只有方形大厅中心一根直径达20米的圆形柱子。那柱子从一层一直向上生长，延伸到大厦的的顶端。每长一段，都有一个或几个巨大的枝杈伸出，那杈的直径大概是柱子的一半，人们的工位便按着枝杈生长的轨迹逐一排列，办公桌之间，都留有足够距离的，临近两人说话，应该听不到，这样在工作中就互不打扰了。

每到一层，就从柱干伸出一条小径，把每一个枝杈上的工位都连接起来，那小径在高低过渡的地方都有阶梯，阶梯仿佛是雕刻而成。小径的两侧都装有扶手。小径的长短不一，最长的要有200米，最短的也有100多米。每条小径上会分布着80到100个工位。

“滴，8层到了。”

嵇丛凉和莉斯跟着“导游”下了电梯，一边跟着走，一边向前望。在走了大约30米后，阶梯路与一个方形的透明建筑相连，那建筑长宽都约为40米，高要有3米。可以想象，这么个庞然大物要建在枝杈上会多困难。

女职员看出了嵇丛凉的疑惑。于是解释说:“其实，你可以把我们这栋大厦，看成一棵长在大温室里的巨树，人在枝杈上办公，实验室则用绳子挂在树枝上。“说着，她指了指那方形建筑四角的透明的绳状的物体，正是这些绳子把实验室和树枝连接起来了。

“盒子挂在枝杈上，不错的想法。”许久不出声的莉斯赞叹地说，“但我还是有一些疑问，比如一些细胞实验需要相对无光的环境，在这样几乎全透明的实验室如何做到。另外，我没有看到上水和下水的管道，这些设施又在哪呢？”

导游没有马上回答莉斯的话，而是走到一个空着的工位旁，在工位的左侧有一排调制按键，导游只按其中一个按键不放，不一会，那工位的所有透明挡板，都慢慢调整为纯黑色。接着，她又换了一个按钮一直按，慢慢地挡板又恢复了透明。

“挡板中间都是空的，上水或者下水管道就铺设在其中。实际上不光是上下水，网络和电线，都在里面传输。”导游说。

“那介质是什么？”嵇丛凉问。

“是细胞！”女职员说。

“是什么细胞？”莉斯问。

“抱歉，这就是商业机密了！”女职员说。

“那你们近期的研究成果，可以介绍一下么？”嵇丛凉问。

“董事长说，她会亲自跟您介绍。二位是想再参观一下其他地方还是直接去见董事长？”导游问。

“见你们董事长！”嵇丛凉抢着说。

“好的，那请随我来。”女职员带着两人进了电梯。

“15层，到了。”电梯提示道。

这层的整体风格与其他层有少许不同，在树杈上只孤零零地“长”着一个房间。树杈上的阶梯栈道，一直延伸到房间，路程大概20米，尽头立着一个外挡板呈纯黑色的方形建筑。

进了黑色建筑，里面却十分明亮，但房间中却找不到灯，光线来自于墙壁的自发光。

嵇丛凉好奇这光，忍不住上前去摸。

“是ATP灯。”酒吧里的见过的那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当然，她长着一副与焦婧一模一样的面孔。

“真的是你！太好了！”嵇丛凉赶忙凑上前。

女人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这让嵇丛凉感觉尴尬，于是也老实站着。

“这墙上的灯和细胞使用着同样的能源——ATP。对于细胞来说，ATP就像我们的汽油或者电。”女人接着说。

“但怎么生产ATP呢？”莉斯问。

“这不需要我们操心，它们自己会想办法，只要给它们足够的光。”女人说。

“谁们？”嵇丛凉问。

“细胞们，这墙里的细胞们。”女人回答。

“你是说，这墙里充满了细胞？”嵇丛凉说。

“是的。当它们缺少了ATP就会自己去外层吸收阳光与氧气继续制造，然后再按照我们的指令发光、呈现出透明，或者各种颜色。当然，它们绝不只是灯，它们还负责网络传输和电力传输，甚至也会传输饮用水。”女职员在旁边补充说。

“你可以去忙其他的了！”女人对女职员说道。

女职员鞠了个躬，退了出去。

“所以，这是一个活的建筑，树、流动的细胞，以及人类，这就是我的公司。”女人说。

接着，女人带着嵇丛凉和莉斯往里面走，然后指着一个显示器说:“你们无法想象它们有多能干，看这个显示器，它超过了视网膜的分辨率，因为它是细胞级的。”

“我怎么感觉你们把细胞当成了奴隶？”莉斯问。

“我不太喜欢你用的这个词语。因为我们和细胞之间的关系不全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人类与细胞是可以互相合作的，只要我们给它们想要的。它们就会给你想要的。想想看，现在我们和造物主有什么区别了？”女人问。

在女人说话时，嵇丛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眼前的女人，在嵇丛凉心中就是焦婧，可有时又让他觉得，焦婧已经变身成一位趾高气昂的女王。

“你真的是焦婧么？”嵇丛凉又忍不住问。

“我，是我。”女人回答说。

“真焦婧到底在哪？她还活着么？” 莉斯问。

“我就是我！焦婧是焦婧。没有什么真焦婧和假焦婧！”女人冷冷回答。

忽然，嵇丛凉猛地向焦婧冲过去。

“哐当！”嵇丛凉的左腿撞在了桌角，把桌子撞翻在地，但他顾不上疼，只把女人的衣领一把抓住，恶狠狠地问:“回答我，你是不是焦婧？”

莉斯被嵇丛凉的举动吓傻了，等反应过来后，赶忙去拉嵇丛凉的手。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原来是保安们听见了动静拥了进来，但看到女人的脖领正被抓着，只得拿着短棍与嵇丛凉对峙，却不敢轻举妄动。

“哈哈。。哈哈哈。。”女人竟然大笑起来，“你是想再打我一顿么？”

嵇丛凉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忽然冷静下来，慢慢松开女人。

女人挥了挥手，保安退出去了。

嵇丛凉向后退了几步，一个趔趄往后坐去，莉斯去扶，但还是来不及了。嵇丛凉就那么重重的坐在地上。

莉斯扶起了嵇丛凉，但嵇丛凉似乎下肢丧失了直觉，怎么也站不起来。不得已，莉斯从旁边拉过来一把椅子，把嵇丛凉扶到椅子上。

“我求你，告诉我，焦婧在哪里，我想见她。”嵇丛凉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

“如果你们非要问我是不是焦婧，我可以回答，我是，也不是！”女人放低语气说。

嵇丛凉和莉斯都很疑惑，但都没打断，这默许了焦婧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只是按照焦婧的细胞机构打造的复制体，但也并非百分之百。比如，我不具备她的所有记忆。我的细胞也不具备她细胞的那种活性。实际上，我并没有见到过焦婧，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被制造出来。我只是被安排来到这里，当他们的董事长。其他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不是一下子就认出我了么？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在中国的生活？”嵇丛凉问。

“这很容易，你的同事给了我一些资料。”女人说。

“嵇，她真的不是焦婧！”莉斯忽然在旁边提醒道。

嵇丛凉一时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莉斯忽然觉得，今天的拜访应该就到这里吧，于是劝嵇丛凉说：“我们还是走吧！”。

嵇丛凉点点头。

“莉斯，能耽误你几分钟时间么？我想单独跟你说几句话。”女人说。

莉斯看看嵇丛凉，嵇丛凉默许了，知趣地先出了门。

只五分钟后，莉斯出来了。

嵇丛凉问:“她说什么了？”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莉斯说。

两人从房间出来，走进电梯。

在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假焦婧忽然冲出来喊道：“嵇丛凉，焦婧希望让你忘了她。”。

“什么？”嵇丛凉问。

“焦婧说，让你忘了她。”莉斯补充道。

“这是什么意思呢？” 嵇丛凉问，但要打开电梯门再回去问明白，却怎么也打不开了。

两人只能下到1层。

“滴。。1层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

然后，嵇丛凉非要再上楼，他不甘心，他忽然还想见焦婧，于是他疯狂地按15层，可按键却失效了。

刚才那位女职员正站在门口，她怀里却抱着一个婴儿。那婴儿正哇哇地哭。

“这是谁的孩子？”嵇丛凉回头问莉斯道。

“你们的！”莉斯说。

“谁？”嵇丛凉问。

“你和焦婧的！”莉斯说。

“什么？别开玩笑，我们只是昨天才。。”嵇丛凉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我也是刚知道。5分钟前，她清晰地给我展示了，这个孩子是如何从受精卵发育成婴儿的。”莉斯说。

女职员走了过来说:“感谢二位今天的光临，董事长一会儿还有个重要的活动要参加，就不能亲自送二位了。她让我把这个孩子交给二位好生照料。这里有一张名片，是给莉斯女士的，希望下次再来之前提前打个电话，否则她不会跟你们见面的。”说完递给莉斯一张名片。

“我想再去问问她，她刚才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嵇丛凉说。

“董事长说，她今天可能没有时间再见你们了。”女职员说。

“我们走吧，她想告诉你的时候，会告诉你的。”莉斯劝道。

出了大厦，嵇丛凉从下向上扫视了整座大厦，目光到了顶端，停住许久，直到脖颈酸痛，然后又落到哇哇哭的孩子的脸上，最后不得已才转身离开。

自从见过“焦婧”后，嵇丛凉心情一直十分低落。

三个月后，嵇丛凉向图拉药业递交了辞职报告。可报告并没有很快获得批复。但在此刻，嵇丛凉已无心工作。恰好，老范又打电话来说想他了。于是他决定回国，看看他和焦婧的家，也看看老范。

更重要的是，他想让孩子，回中国生活。

莉斯说也想跟着去，正好她要放年假。最开始嵇丛凉不愿意，但莉斯说，他一个大男人是照顾不了小孩子的，他才答应了。

上飞机前，莉斯问是不是先告诉老范一声，但嵇丛凉说，咱们飞机是大半夜落地，人家还得睡觉呢，所以还是等第二天再说吧。

到了中国后，嵇丛凉要给莉斯订个酒店，但莉斯不愿意。

嵇丛凉没办法，只得带莉斯回了和焦婧之前的家。

家里，还是走时候的模样。

进了屋，嵇丛凉指了指原来焦婧的房间说，你和孩子住那里吧。莉斯听了，愉快地抱着孩子，开门进去，就好像进了一家她最满意的度假酒店。

嵇丛凉正收拾着行李，电话响了，一接起来，原来是老范。

“哈哈，嵇哥，你终于回来了！”老范说。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嵇丛凉奇怪道。

“这你就别管了，明天晚上咱们一起吃饭吧，我请客，不见不散。”老范在电话里笑着说。